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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在首尔某酒店接受本报采访的朝鲜前驻古巴大使馆参赞李日圭（音，52岁）给人的印象是平静而温和的。如果不是平壤口音，很难看出他是8个月前越过死亡线归顺韩国的朝鲜官员。但当批评朝鲜国务委员长金正恩的“反统一两个国家政策”是“扼杀民族灵魂的行为”时，他很坚决。
因要求行贿和治病被拒而下定决心

-你为什么想脱北？

“直接的契机是对努力工作的不平等评价，对此的挫败感和愤怒。朝鲜外务省聚集了很多有权势家庭的子女。我的出身成分和社会成分是‘事务’，和‘劳动者’及‘军人’相比不算太好。我以最低级别入职，一直很诚实地努力。但2019年8月，我为了在古巴开设朝鲜餐厅而前往平壤，外务省代表副指导和副局长要求我提供价值不菲的贿赂。我资金不足，他们用‘以后再说’的方式拖延时间，怀恨在心，试图把我召回。之后还刻薄地评价我的工作。”

-所以你才下定了决心吗？

“去年我患上了颈椎损伤引起的神经损伤症，我向外务省提出让我去墨西哥接受治疗（的要求）。因为古巴受到制裁，没有医疗器械。不到24小时我就接到了不允许治疗的电报。当时我愤怒地确信‘我离开朝鲜的想法是对的’。把‘金正恩表彰状’挂在客厅的父母、岳父岳母都去世了，也帮助我下定了决心。”

-你是如何计划脱北的？

“从2023年7月中旬起，我开始认真考虑脱北的问题，11月初实施了脱北。我在那三个多月里瘦了7公斤，体验了‘吃饭粒像嚼沙子一样’的说法。我还买了机票，脱北6个小时前，我叫来了妻子和孩子，告诉他们我的决心。我没说去‘韩国’，而是说我们‘去国外生活吧’。”

-朝鲜把护照都存放在大使馆里，你是怎么坐上飞机的？

“如果具体说明的话，朝鲜当局会提前阻断这种方式。这可能会对在我后面想逃离的人造成伤害，所以我不能说。在（古巴）机场登机口前等待登机的1个小时漫长得好像几年。我第一次向老天一次次祈求保佑我的家人。我深切感受到了为什么人类会信教。”

金正恩对朴槿惠当选感到震惊

-你见过金正恩吗？

“我还和他一起喝过茶。金正恩坐在我对面，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近距离看到他的时候，会突然觉得‘他的血压应该非常高’。他的脸总是像喝了酒一样特别红。比画面上的更红，像印第安人一样。”

–2022年11月，金正恩公开了女儿金主爱吧？

“金正恩带着主爱出来是从（媒体公开）之前很久就有的事了。我住在平壤第二自然科学院的公寓里，那里80%以上的居民都是从事核武器和导弹开发的人。听他们说，从需要抱着走的幼年时起，金正恩心情好时候会说‘给你们看看公主’，就带着主爱过来。他第一次公开金主爱的时候，我觉得很神奇，但他甚至带着金主爱出席阅兵式这样的正式国家活动，我慢慢有了抗拒感。一想到我这一辈子在这些人脚下受尽了屈辱，如今我的孩子也要在那个小孩子面前卑躬屈膝地生活，我就为之气结。不少朝鲜人应该都这样想过。

-是把她当成接班人吗？

“我个人认为很难。想获得绝对权威、绝对崇拜，就要有神秘感。像现在这样，全都曝光出来，能有什么神秘感和崇拜感呢？”

-朝鲜可能出现女性领导人吗？

“在2012年韩国大选上，朴槿惠当选了总统。金正恩看到这件事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当时金正恩对党干部部长兼责任秘书金平海说的话，主旨是我们也要大力启用女性，才能在如今的国际社会上成为正常的国家。”

对美工作线的韩成烈，在干部面前被公开处决

-是统一战线部参加朝美会谈，而不是外交部。

“金正日经常晚上给外务省打电话，还24小时不受限制地接受文件汇报。但金正恩执政后，给外务省打的电话变少了。他还下达了‘晚上11点以后不要做文件汇报’的指示。外务省的权限和发言权彻底萎缩了。”

–为什么会这样？

“金正恩执政初期，不太了解外务省对维持体制有多大帮助。2016年（太永浩）驻英公使等外交官接连脱北。2017年发生了金正恩给外务省打直通电话时，外务相李容浩和第一副相金桂冠都没能接听电话的事故。金正恩变得不信任外务省，把朝美会谈交给了统一战线部。”

–负责对美工作的副相韩成烈和外相李容浩是那个时候落马的吧？

“韩成烈是因涉嫌当美国间谍而被公开处决的。2019年2月12日前后，外务省副局长以上的干部被聚集在（平壤顺安机场附近的）姜健军官学校，观看枪杀现场。我当时因为接到去古巴的调令而缺席。听说看过枪杀现场的人几天没吃饭。李容浩2019年12月涉嫌腐败，全家进了政治犯收容所。驻华大使馆书记官被发现贪污，在调查收受贿赂的上级时，出现了李容浩的名字。金正恩在2019年12月28日至31日的党中央全体会议的第三天对李容浩批判了半天之久，不知道有多生气，说：‘他在背后干这种事，所以做不好工作啊！’在场的人说：‘我还以为外务省要没了’。”

-外务相崔善姬的地位似乎很稳固。

“韩国有人说因为她是前总理崔永林的养女，所以才会这样，但这并不属实。她是在担任前第一副相金桂冠的英语翻译时，被金桂冠提拔上去的。她口才很好，虽然是女性，但拳头很硬。所谓的‘拳头’并不是指真的力量，在朝鲜，金正恩的信任就是力量。在2018年2月的宴会上，金正恩看着崔善姬说：‘负责美国工作的副相辛苦了。’她说：‘我不是副相，是局长。’金正恩发火说：‘呀，金平海（党干部部长）去哪儿了？我早就说过要启用女性的，这个有能力的人还是这个样子。’第二天，崔善姬就当上了负责美国事务的副相。”

“金正恩连统一的一线希望也夺走了”

-朝鲜居民希望统一吗？

“朝鲜居民比韩国国民更渴望和盼望统一。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无论是干部还是普通居民，在担心自己孩子的未来时，都觉得他们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而答案只有统一，这是所有人都有的想法。如果韩国大企业进来投资，创造工作岗位，至少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和乞丐一样。”

-金正恩为什么提出“反统一”的政策？

“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想切断朝鲜居民对统一的渴望。就算有严厉的管控和处罚，韩流也丝毫没有减弱。至少先辈们将统一定为第一大国事，随着不断制定统一路线和进行南北对话等，不敢夺走居民们对统一的希望，但金正恩却连这一点希望也无情地夺走了。”

跟随父亲在国外度过青少年时期…从平壤外国语大学毕业，在古巴工作了9年

朝鲜驻古巴大使馆参赞李日圭，1972年出生于平壤。他跟随在统一战线部下属贸易公司工作的父亲，在阿尔及利亚和古巴度过了青少年时期。他进入平壤外国语学院（初高中课程）学习法语，还在平壤外国语大学学习西班牙语，1999年进入外务省。继2011年9月至2016年1月之后，2019年4月至2023年11月他也在古巴工作，只是在古巴，他就工作了大约9年。

在第一次海外派遣期间的2013年7月，他对解决从古巴装载非法武器试图通过巴拿马运河时被发现的“清川江号”事件做出的贡献得到了认可，获得了“金正恩表彰状”。2016年2月至2019年3月，他回到平壤约3年，在外务省担任负责非洲、阿拉伯和中南美地区的副局长兼党支部书记。他第二次被派遣到古巴工作期间，最重要的任务是阻止韩国和古巴建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