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碼十九大系列專訪(4)：誰真瞭解習近平

德國之聲：您如何看待即將召開的十九大，哪些話題最受您關注？

布朗：我的看法是，第一，這次的十九大是中共歷史上第一次全球性會議。五年前的十八大時，中國的地位和國際影響力比不上現在。這五年裡，中國的國際影響提升得非常快。這一方面是因為美國和歐洲遇到很多問題，另一方面，也由於中國經濟發展速度比較快。因此我覺得，十九大肯定有全球影響，對各國都有涉及，不是一個國內黨內會議，而是一個國際會議。

第二，這次會議將會讓我們更多瞭解習近平的領導方式。迄今主要有兩種看法：其一是他就是獨裁，只對權力感興趣，而且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其二是，習近平的權力是為了黨，他是為黨服務，所以中國有獨裁，但獨裁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中國共產黨。

如果這次的（新）常委都和習近平有特別親密的關係，比如說現在的重慶書記陳敏爾，那麼我們懷疑，習近平可能更喜歡自己的權力；如果這次還是比較穩定的，還是一些有經驗的、派別不明顯的人，比如胡春華、汪洋，那麼我們估計，他的權力可能更多是為了黨，而不是個人。

德國之聲：這是否也涉及習近平接班人的問題呢？中共曾有"隔代指定"的傳統，這個在今天還適用嗎？

布朗：對於這個接班人的說法，我是有點懷疑的，因為這聽起來太明顯、太簡單了。……十九大也會有年輕的、有機會的幹部出來，但我估計，這次習近平不太可能有一個明顯的接班人，因為你一旦將一個人定為接班人，你的權力就被稀釋了。可以看出來，習近平喜歡有權力，喜歡大權在握的樣子。如果有了一個接班人，就不會那麼好看了。

德國之聲：目前圍繞十九大有很多猜測，例如，王岐山可能留任；習近平會尋求加強其個人地位，甚至重設黨主席一職。這些看法靠譜嗎？

布朗：現在是2017年，然而對於中共的精英領導安排和領導力的關係，我們其實不是特別瞭解。從外面看來，還是一個內容神秘的"黑盒子"，比如說，習近平喜歡什麼人同他一起工作。……我們可以理解，他在第二任期這個非常關鍵的時期，喜歡身邊有可靠的人、值得信任的人。這不是說，有一個習近平的派別；而是他作為最重要的領導，喜歡周圍有能一起順利工作的人。

這次十九大，我們都在看人員--常委有哪些人，誰退休、誰上台。然而其實最重要的是政策，到底這次共產黨會發表哪些意識形態的內容，有哪些非常具體、能夠影響政府決定的政策，這些領導對於市場經濟的看法是什麼。我們知道，2013年三中全會提出，市場對改革非常重要。然而改革至今問題很多，市場仍然受到控制。如果真的要發展中國經濟，還需要進一步市場經濟，然而這一屆領導對於這個問題比較保守，不太可能執行非常激進的市場經濟政策。

儘管在人員方面目前存在很多猜測，但其實有點跑偏了。因為人員在這個體制裡越來越不重要了。黨的政策越來越重要，非常值得研究。

德國之聲：最近很多人提到"習近平思想"，有跡象顯示，這可能被寫入黨章。您怎麼看待這個"習近平思想"？

布朗：2002年，江澤民在其任期最後一段時間發表了"三個代表"--讓企業家成為黨的一部分，這後來成為中共的思想。2007年，胡錦濤提出"科學發展觀"。這兩代領導都發表了自己的思想理論，我估計，這次也會有一個意識形態上的東西。習近平是一位非常有自信、有野心的領導，因此很可能用 "思想"而不是用"理論"。

其主要內容可能和"中國夢"有關，但不可能是"中國夢"，因為"中國夢"太抽象了，沒什麼內容。比較可能的是一部分強調黨為全體人民服務，另一部分是全球化的角度。我剛才提到，十九大是一個全球化會議，而且這個意識形態（習近平思想）對於海外而言同樣會是有意思的。"科學發展觀"和"三個代表"對於國外而言沒什麼意思，而這次和以前可能會不一樣，可能會兼顧內外。

最近，我在北京看到一本書--《人民日報》出版的《習近平講故事》，這本書分兩部分，一部分國內的故事，一部分國外的故事，分得很清楚。

德國之聲：中國近年來在國際上越來越強勢，您認為，中國未來在全球外交領域將會扮演起什麼樣的角色？十九大是否會對此定下一個基調？

布朗：習近平從2012年以後，最大的成就是外交，是國外的事，比如巴黎氣候協定、"一帶一路"、亞投行。習近平是一位非常國際化的領導，在各個地方都代表中國。我估計，從今年以後，外交的重要性會不斷提升。因為中國共產黨有一個百年目標，也就是到2021年共產黨百年歷史的時候，中國成為一個富強國家，在國際舞台上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個對於共產黨特別重要，因為中國人現在根本不相信馬克思主義，但如果你說共產黨的一黨專制可以實現國家富強、舉足輕重，我認為大部分中國人會說，"行，我們可以接受，因為我們的夢就是要看到一個富強的中國"。

另外，當今國際局勢主要是看美國，而美國目前很不可靠，常常有變化，因此中國有機會。而這個機會過幾年還會在這裡。

布朗（Kerry Brown）教授是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中國研究中心主任，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亞洲項目客座研究員，曾出版過多部當代中國研究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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