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人民公敵》就是一齣政治戲

德國之聲：邵賓納劇團曾多次到中國演出，曾經遇到過類似的問題嗎？

費特：2014年以來，我們確實在中國演出過很多次，在北京、天津、上海、烏鎮、哈爾濱等地，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問題。

德國之聲：您覺得與幾年前相比，存在更多的限制嗎？

費特：對這個問題我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如果您指的是《人民公敵》遇到問題，我認為是其他的原因。因為《人民公敵》就是一出政治性很強的戲劇，而劇本的一部分，還邀請觀眾對主人公的一番講話做出反應，與劇中人物展開對話。戲的主題涉及被壓制的真相、言論自由，以及所處社會的現狀，它完全是針對我們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和文明形態而寫的，然而在許多其他國家同樣引起共鳴。我們幾乎在全球各國都上演過這出戲，都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德國之聲：您能描述一下中國觀眾的反應嗎？

費特：在北京首演的那一晚，觀眾的反應十分活躍。他們對台上喊話，有時甚至是七嘴八舌、雜亂無章的，他們說，在中國也有環境污染醜聞；言論不自由是個很大的問題。這些話說得很公開、很明確，讓我們在某種程度上感到吃驚，我們本來設想，人們可能不會表達得這麼直接，尤其是想到我們就在人民大會堂和天安門廣場旁，這可是個負載了很沉重的象徵意義的地點。

德國之聲：首演之後，中國合作方和您連夜討論了這個情況？

費特：是的。大劇院領導層在演出後立即開了會，分析了情況，把我叫到劇院，談了很久。談話很友好，他們講了他們的問題，我也強調了這不是為北京演出準備的劇本，我們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演的，對話是這出戲的一部份，按照他們的要求改動，我們做不到。對此他們也很理解。談話進行了很長時間，先是當天深夜，然後是第二天白天。我們討論了其他可能的選項：如何構建對話、是否應該吧對話組織得更有序一些等等。最後清楚的是，這樣開放形式的對話是不可能的，因為它帶來的風險是不可控的。就是說，如果不作刪節就不能繼續演出。於是我們決定，重要的是我們能繼續演出，讓買了票的觀眾能看到這出戲，但同時我們必須告訴觀眾這裡缺了一部份。劇院領導同意了，他們當天看了第二場演出。

這當然是個妥協，不過即便完全沒有對話部分，也絲毫無損於這部戲的現實政治意義。演出過程中，隨著台上情節的進展，劇場裡的氣氛可以用充滿張力來形容。對大劇院領導方來說這是一個能保全面子的解決方案，對我們來說，如果放棄演出，是更糟糕的結果。我們也很明確地告訴觀眾，此處刪去若干段，我想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德國之聲：當時劇場裡的觀眾是如何反應的？

費特：有個別人喊話，比如"為個人權利而鬥爭"，不過我們的演員沒有繼續回應，現場的翻譯也沒有再翻，事後我們才聽說的。在最後的提問前，主人公有一段講話，是面對現實觀眾的，隨即劇場內燈光亮起，大門打開，場內氣氛活躍起來，可以感受到，人們對劇情頗有感觸，也聯繫到自己所生活的這個社會的現實。

德國之聲：在北京的演出還找到了一個妥協方案，到了南京，連這個刪節版也不行了？

費特：具體情況我們不清楚。南京的劇院方以技術原因為理由取消了演出。他們說舞台機械設備出了故障，修不好。還讓我們到現場看了一下。我建議說，就算沒有舞台設備，臨時做一些調整也可以演出。但劇院方面還是說不行。這是官方給出的說法，我們當然可以大致推測，這並不是真正的原因，而是一個避免正面衝突的藉口。我們當然覺得很失望。

德國之聲：您估計，今後與中國的的戲劇交流和演出的前景會怎樣？

費特：現在我還無法推斷。我們這次並沒有搞得不歡而散，而是一直在建設性地對話，因此我覺得我們的合作關係不會中斷，而是會繼續下去。當然我們也希望，這件事能成為一個契機，讓我們就劇目的內容、對我們想要呈現什麼樣的戲劇進行討論。中國對德語戲劇、對繼續邀請我們劇院演出的興趣並沒有變化，我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到我們的關係。

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讓人們知道，這出戲我們一直就是這樣演的，我們完全沒有想要製造轟動效應，對話是這出戲的一部分。對方現在也明白這一點，今後他們可能會更仔細地看一下，他們邀請來的是什麼樣的劇目，原則上來說這是一件好事，邀請方應該瞭解客座演出的劇目。不過我希望，這不會導致某些內容不再受到邀請。

德國之聲：這次演出的劇目是你們推薦的嗎？出國演出的劇目選擇是怎樣做出的？

費特：我們在中國與很多合作夥伴有聯繫，我們會對不同的劇目進行交流，告訴對方我們正演哪些戲，哪些是我們覺得重要的劇目。對方有興趣的話可以觀摩一下，不管是到劇院還是看碟片，然後選出他們感興趣的劇目。我們提供選項，對方劇院選定劇目。也有的劇院會說，這一出我們不想要。我們劇團2012年開始上演《人民公敵》，有些劇院就曾拒絕上演。這次是中國國家大劇院主動邀請我們演這出戲的，南京的江蘇大劇院也接受了這個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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