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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洗澡到清洗:十九大前中國高校風雨飄搖

白信
2017年10月1日

距離「十九大」召開僅剩最後一個月,本周結束的政治局會議公佈了修改黨章的議程,圍繞「習近平思想」是否將寫入黨章的角力終於告一段落。不過,最後一個月造勢的主戰場雖然還在新媒體,主角卻已轉換,「小粉紅」褪去,意識形態堡壘的高校教師終於被驅趕上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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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ejiang Universität
浙江大學新規:在環球時報微博上獲得"十萬加"轉發的文章可抵學術論文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

(德國之聲中文網)這一動員令,來自全黨重新學習《矛盾論》和《實踐論》,也來自浙江大學公佈的最新職稱評定規則。按此新規,在環球時報微博上獲得"十萬加"轉發的文章可抵學術論文,吉林大學也隨後跟進效仿。顯示一貫由中宣部主導的高校人文社科學科建設,已經不安於每年的國家重大課題導向,這些課題列表,在過去幾年早已充斥各領域的習近平思想研究,而是經過一個夏季的醞釀後"擼起袖子加油干",正在試圖動員高校知識分子如1957年"反右"運動中在報紙上撰寫批判文章一般,在新媒體上展開新一輪的知識分子表演。

今年也是"反右"60周年,不見任何得到官方認可的紀念活動,只有少數知識分子私底下舉行一些研討會,回憶和挖掘當年的"洗澡"經歷。"洗澡"是當年毛澤東發動"反右"運動時所提,害怕中國會出現1956年匈牙利的起義,在1980年代又因楊絳的同名小說而再次銘記在後人心中,洗澡也因而成為中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心結。但是,在過去五年,"洗澡治病"重新成為整風話語,對應著高校範圍的一場政治清洗。

今年3到5月期間,中紀委巡視組第二次進駐高校。這次對14所重點高校做的"政治巡視",是中紀委的第十二輪巡視,也是拿2013年的"九號文件"對比高校的執行情況,檢查高校的意識形態純潔度。當年那份九號文件可謂五年來一系列意識形態整肅的指導性文件,核心是所謂"七不講"。校園空氣也早已人人自危。

一方面,學校的意識形態審查全面進入課堂、圖書館和研究論文。最新圍繞劍橋大學《中國季刊》的150餘篇論文的下架糾紛只是一例。學術研究對研討會已經加入許多限制,主題敏感者不行,邀訪國際同仁也要提早半年到教育部申請,繁縟的經費審批更令主辦者叫苦連天。而統編版的馬克思主義系列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等教材早已經在全國高校鋪開,替代原先各校自選教材,特別是西方教材的翻譯版。高校圖書館對涉及"西方"的各類參考書的借閱也都加強了限制,以致於前華東政法大學校長何勤華在最近召開的一次學術研討會上聲討這一荒唐的做法,其影響甚至連"外國法制史"、"西方法制史"、憲法史的課程都難以順利開展。

另一方面,高校教師們早已被要求備案個人社群網站帳號,教授護照上交由"組織"代管,課堂上也安插有訊息員、旁聽員,和密佈的攝影頭、拾音器一起監視課堂言論。 教師間甚至不敢私下多談,流傳著清華國關學院孫哲教授因為飯桌評論習近平而被解聘的消息。

更嚴重的,巡視組到來除了檢查對照學校領導如何維護核心地位、如何落實"七不講",竟然還翻找教師的社群網站言論。北師大古漢語專業副教授史傑鵬,即因微博言論而被紀委巡視組點名,慘遭解聘。類似的還有重慶師大副教授譚松,因研究"土改"問題而被解聘。對人文社科領域的思想鉗制已經從洗澡進化到了清除出校的清洗。

China Universität
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G. Junfeng/Imaginechina

但實際上,清洗不僅發生在人文社科領域,在自然科學領域同樣發生著類似的清洗,後者似乎又牽涉到更為龐大的利益鏈條,甚至在以科學名義、以清洗手段掩蓋高校官僚在科學競爭中的巨大私人利益。例如,今年上半年,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程曜教授被通知退休,與當局處理社科學院的秦暉教授相同。程曜教授是在2002年以"海外高層次人才"方式引進的台灣籍核物理專家,但是多年來感受到的卻是清華官僚對學術程序和學術自由原則的種種干預,包括干預自然科學基金申請、指使團委幹部對實驗室設備進行破壞、對其私人通訊和生活進行竊聽等等。就是在這樣的險惡環境下,畢業於德國波鴻大學的程曜教授,秉持德國式的堅守和靈活,將實驗轉移到清華新竹校園繼續進行,終於在量子測量和計算領域獲得重大進展,觀測到雙光子、室溫超流體現象等。就在最近觀測、計算到暗物質,遠比聳動的引力波更為重要的物理現象之際,被清華大學當局以不合規定的理由通知退休、中止實驗。

而其背後,涉及到與中國巨大的研發野心的競爭。中國科技當局和學術官僚總是貪圖大型核子加速器類的超大規模科研項目,上馬量子衛星通信實驗,也試圖模仿美國LIGO,投入百億人民幣規模重複該項目,卻對程曜利用數萬美元的實驗室儀器做出的驚人理論發現驚恐不已,擔心這種真正的實驗物理所代表的科技革命對官僚主導的科技體制的顛覆。後者,不僅涉及動輒百億的投資和職位,也容留了類似韓春雨現象的大量造假。這些學術官僚,不僅無法接受真正的科研創新,即使對清華學生模仿前蘇聯時代的笑話再創作為清華校園笑話也無法容忍。

這或許才是中國那些科技部官僚們每日困擾的症結所在--他們向高校批復巨額科研經費,空有論文發表數字,卻始終無法收獲重大原創性科技成果。中國科研體制對學術自由的限制正在導向一個新的封閉和枯竭,如王小波在《2010》中描寫的球墨鑄鐵時代。

對高校文科知識分子們來說,清洗的效果或許最為直接。他們獲得政治局常委領導批示的最高榮耀還將繼續,他們不僅要炮製各種內部報告,還要承擔起在社群網站撰寫勸進粉飾文章而十萬轉發的"公共知識分子"重任。或許,就像王立軍曾經獲聘西南政法大學客座教授,今日的新媒體紅人周小平獲聘大學教席然後引領中國大學校園風潮恐怕也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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