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十年 聽聽北川人怎麼說

（德國之聲中文網）陸濤（音譯）站在新北川一幢樓房的樓頂平台上。他留著很短的頭髮，穿著隨意的夏裝。他看著新修的街道、住宅樓。然後，他朝著地震所損毀的老北川的方向望去。

"地震中我們的公司也受到很大的影響。土石流把整片樹林都沖毀了，還有街道。到現在我們都必須繞道才能過去。"

新北川人的故事不是一下子就能讀懂的。但陸濤說，地震改變了一切。

"經歷這樣的事以後，大家就不那麼斤斤計較了。過去有爭執的，地震後和解了。一些夫妻本來就不和，失去孩子之後，就分開了。不過，最主要的是人們不再計較相互之間的矛盾了，因為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我們都是那麼渺小。"

陸濤經常帶上家人去旅遊，享受每一刻。一家人聚餐，妻子、兒子、兒子的未婚妻，圍繞在轉盤圓桌旁，還專門拿出一瓶紅酒。看上去再正常不過，但在這個地區卻是為數不多的完整的家庭。陸濤的兒子陸文龍（音譯）所在的班級，地震後只有一半的同學雙親都在。陸文龍當時14歲。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地震發生的時候，他正在教室裡。

"我們聽見很大的響聲，好像大卡車開過去。房頂不斷往下掉土，燈開始閃。"

直到燈全暗了。沒有人能站穩，因為震得太厲害了。有人鑽到桌子底下躲藏。等到地震一停，大家都沖出去，一片混亂，5米開外就看不見，到處是塵土。

"我們在操場上過夜。我們躺在中間，四周的跑道上是遇難學生的遺體。我們用布把他們蓋上。有些人沒有腿，有些人腦漿都出來了。太可怕了。"

陸文龍今年24歲了。通常，他不想談地震的事，也不去同學們遇難的地點。但他的父親陸濤去。通往震中的道路越來越靠近大山，越來越崎嶇不平。

北川是地震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單單在這裡就有數千人遇難。

北川的意思是，北面的河流。但這條曾經穿過北川市的河流，如今已經幹了。地震後，這條河對100萬居民生活的一片地區構成威脅。通過疏濬，危險消除了。在乾涸的河床旁，站在山嶺上就能看到地震所造成的損壞程度。整座小城就像經歷了一場戰爭。主街部分路面向上翹起一米。沒有一棟房子完好無損，不是歪斜、受損就是坍塌。不到2分鐘內的地震奪去了7萬人的生命，甚至或許多達10萬人。

其中一位遇難者是當時正和陸濤辦理業務的銀行辦事員。"我在窗口外面，她在窗口裡面。我們離得不遠，但我逃出來了，她沒有。"

陸濤指了指旁邊的一條街道，可以看見樓房的廢墟。"我的妻子就是從這樁樓裡逃出來的。本來是兩層樓，現在只剩一層了。我的妻子當時是從二樓逃出來的。她當時卡住了，我剛把她拉出來，整幢樓就塌了。"

大多數樓房的廢墟，凡是能看出樓層的，都少了一層，因為一樓最先被壓塌了。這座地震所損毀的城市，就以這樣的面貌存在十年了，作為紀念。

一名政府工作人員開車過來，穿著襯衫，但沒打領帶，手裡拿著一個對講機。他不希望記者在這裡進行採訪。是否是因為十周年紀念日在即，所以政府有點緊張？

在一幢巨大的水泥紀念牆旁邊，地震中存留的一段台階上方，豎立著一面中國國旗。四處都有布制的小白花，喇叭裡響著肅穆的哀樂。只有一個小型的參觀團體經過。

對面，坍塌成一堆的殘垣斷壁上方，樹立起一個巨大的標語牌，上面寫著："任何困難都難不倒英雄的中國人民。"這是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地震後首次視察災區時說的一句話。如今，一座博物館紀念當時大規模的救援工作。而陸文龍當時所在的學校舊址上，如今是一座紀念碑和訪客中心。

在高大、光線昏暗的大廳裡，不但能看到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總理溫家寶的圖像，也能看到現任國家主席習近平的圖像。許多英雄事跡，還有幾個遇難者的故事。在傾盆大雨中艱難營救的畫面令人動容。還有營救出來的孩子的影像。陸濤流淚了。他不想說話，想等到吃飯的時候再說。這也是因為他對在那裡談這件事有顧慮。

"就是今天在去北川，仍能看出當年災難的規模。在那些廢墟下面，仍有遇難者的遺體殘骸。那裡面也有我的朋友、親戚、認識的人。這些人命就在轉瞬之間消失了。不可能無動於衷。還有太多情感湧上來，這件事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要記在心裡。"

對陸濤一家來說，過得還好。夫妻二人工作，兒子雖然沒有讀大學，但參了軍，很快就要結婚了。

新北川與老北川的距離不遠，但離山更遠一些，讓人覺得更安全。

陸濤在山坡上種的杉樹現在還是小樹，才半米高，將來能長到14米高，但是，還需要很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