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格斯堡富格爾福利區：一個家族、一座城市

由於距離慕尼黑太近，奧格斯堡的聲名多多少少被消減了幾分。其實，在慕尼黑坐上半個多小時的火車，你便可以到達這座歷史悠久、民風淳樸的小城。當然，小城是相對於中國人而言的。近30萬的人口，使它成為巴伐利亞第三大城市。清早起來，沿著市政廳廣場大道悠閒地散步，陽光灑在廣場兩邊彎彎曲曲的街巷和粉紅粉黃的洛可可建築上，那些老巷子、老房子散發出曾經滄海的華美和一種另樣的溫暖，不需特別留意，你就隨時可以看到密如蛛網的電車線上電車緩緩而行，三五步一座造型別致的噴泉泉水汩汩流淌。 踏在凸凸凹凹的青石板路上，穿過彎彎曲曲的小巷、經過紅粉霏霏的洛可可式老房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七扭八拐，便來到一個毫不起眼的門洞前面，然而，當你穿過它，你便穿越了時光隧道，走進五百多年前的富格爾福利區。

從1516年開始，富可敵國的富格爾家族花了23年時間，修建了這座城中之城的大院，給窮人提供住宿。社會學家將之稱為德國乃至世界上最早的具有社會主義福利性質的住宅區。福格爾大院包括七條小街，67棟兩層樓房，有一百五十多套建築面積大約75平方米，包括二室一廳，帶有廚房的標準宿舍。整個大院用圍牆與外界相隔，只有五道大門出入，晚上十點就關門上鎖，對於遲歸者處以罰金。四百年來，租金保持不變：每年只需一個金幣，還不到現在的一歐元。不過，它對住戶的條件要求十分嚴格：必須是奧格斯堡出生，天主教徒，品行端正，而且貧窮。住戶每日必須在大院的教堂裡禱告天主教主禱文，萬福瑪尼亞以及為福格爾家族祝福一次。 從1681年到1693年間，著名音樂家莫扎特的先祖沃爾夫岡‧阿瑪多伊斯‧莫扎特曾在這裡居住過十二年。

將富格福利區介紹給我的是彼得‧澤特勒，一位熱愛中國的奧格斯堡居民。每次有朋友來奧格斯堡，他都要帶他們來富格福利區，「我之所以帶我的朋友到這裡來，因為我認為這裡是奧格斯堡最有趣的景點之一。有悠久的歷史，非常的與眾不同。很久之前，富格家族就開始建造這個特別的福利區，這在當時是相當不尋常的。就當時而言，每年交折合0.88歐元的租金是非常便宜的，但他們還有其他的要求，比如說，房客每天要做三次祈禱，這也是租金的一部份，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租金也不算便宜。」

富格福利區就像一個小社會，這裡有自己的教堂、小花園，也有著自己的制度和管理方法。如今，它向遊人開放，花兩歐元就可以進來體會五百年前的生活。在它的博物館裡展示了富格爾家族的歷史和幾百年前福利區中住家的原始風貌。

在文藝復興時期的奧格斯堡，雅各布‧富格爾是當時最富有的人。他們以紡織業為基礎，運輸業和世界貿易為主，其財富之巨，可以敵國。當時的皇帝國庫拮據，還得向福格爾家族貸款。據說，羅馬一個富有的紅衣主教去世了，袖裡留下福格爾家族的一張三十萬金幣的借據。當時的教皇尤裡烏斯問富格爾在羅馬的分公司兌現這張借據要多長時間。當他聽說只要一個小時後，教皇非常吃驚。因為連法國和英國的國王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三噸重的黃金。那麼，福格爾家族究竟有多少財產呢？其實，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因為他們在世界各地都有像羅馬那樣的分公司。

而雅各布‧富格爾雖富甲天下，卻非常熱心善事。在奧格斯堡他讓人修建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福利區"，即"富格爾區"。正是這一點使這個家族在幾百年後被人提起時，除了富有之外，又多了一個更正面的形象：慈善。

在過去，這對窮人是非常有幫助的。因為窮人上無片瓦，食不果腹，其他城市的窮人不得不住在大街上或樹林裡，奧格斯堡的窮人卻可以非常安全的住在這裡，找到工作，養育子女。

直到今天，富格爾區裡仍住著很多生活窘迫的人們，甚至一些收入不錯的老年人也向政府申請要住進來。一來這裡的老年人多、福利好，高水準的醫療和細致的護理全都免費；二來環境清幽，處處是泉水和鮮花；三來幾百年前建的房子經過修繕還是那麼結實，且佈局合理，臥房、客房、廚房、衛浴、客廳一應俱全，一樓的住戶還能擁有一個小花園，生活設施非常齊備。更重要的是，每年花上不到一歐元，就能住上這麼漂亮的房子，世界上恐怕沒有比這更低的房租了。

漫步福利區，你會時時刻刻感受到這裡人性化的設計，幾百年前，福利區裡沒有路燈，天黑之後回家的住戶常常會走錯家門，於是他們設計了各種各樣、不同形狀的門鈴拉手，用手摸摸便知道自己到家了。而家裡的人也不需要走出來開門，而是只須在起居室的角落裡輕輕拉動一個把手，門就應聲而開了。在廚房和起居室之間，有一個小小的窗口，彼得告訴我，這是一個傳菜口，從那裡，人們可以直接把菜遞到起居室，方便又乾淨。

在這裡的留言冊上，寫滿了各種各樣我認識或不認識的文字，當然也有中文。許多文字表明了他們對富格爾家族的敬仰。甚至有人說富格爾大院的存在對於馬克思主義以及今天德國的社會福利制度有著怎樣怎樣的影響。但我也看到有人說，在那個時代，富人們做這些事只是為了在死後為自己得到救贖。彼得對此有著自己的觀點，「當然，也可能是為了死後的救贖，那時候的人們的確相信這個，但我依然覺得，這對於今天的富人來說，是一個教育他們應肩負何種責任的好榜樣。如果富人能看到自己的責任，拿出很少的一部份財富給窮人，他們就可以獲得更多人的尊重。你看，富格爾家族不僅沒有變得貧窮，而且，直到今天，人們都崇敬和景仰著他們。」

是呀，當我們在富格福利區不時遇見出來散步的老人，看到他們自在悠閒的步伐和陽光灑在他們臉上的燦爛，便懶得去評論那些是與非、對與錯。

走出福利區，走出這一小座歲月之城，漫步21世紀的奧格斯堡街頭，你也處處可以看到富格爾家族的蹤跡。富格爾銀行、富格爾老宅、甚至在教堂裡，也到處都是富格爾家的墓地。怪不得，即使如今，奧格斯堡人還習慣地稱自己的城市為"富格爾之城"。

在這樣處處有著泉水、鮮花和彩色房子的小巷裡一直走下去，有人說，不會迷路，只會迷失了時間。是的，當看到小街上一座座造型獨特的噴泉和色彩繽紛的洛可可式的房子，當空氣中的咖啡香和熟悉的莫扎特的交響曲向我們襲來的時候，我知道，再遠的路也要來這裡，也一定要來奧格斯堡，來這座富格爾之城。

作者：由笛

責編：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