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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評論:中國的「白紙革命」失敗了嗎?

2022年12月7日

如何評判中國日前發生的「白紙革命」?它成功與否?政論家鄧聿文指出,要想在中國開展一場有組織、有綱領的政治反對運動,在當下可能還是一種奢望。 但「白紙革命」喚起了民心,這實際上為未來的革命培育了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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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下旬,中國多個大城市爆發了抗議活動, 一些大學生和民眾手舉白紙、走上街頭
11月下旬,中國多個大城市爆發了抗議活動, 一些大學生和民眾手舉白紙、走上街頭圖片來源: Anthony Kwan/Getty Images

(德國之聲中文網)對一場社會運動的意義,它的成功或者失敗,在其發生後的短期內,難以做出準確的評估,需要適度把時間拉長。比如當年的六四學生運動,聲勢浩大,席捲整個中國,雖然被中共鎮壓下去了,但由此反映出的民心讓當時很多人樂觀預言,不出三年,頂多五、六年,中共會在西方的制裁中垮台,可中共不但挺過了三年,還挺過了三十年。 

筆者這麼說絲毫沒有否認六四的偉大意義——無論從哪個角度言,六四都是現代中國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但確實長時段和短時段對一場運動的評估會出現偏差。對中國日前發生的「白紙革命」,也要立足當下去觀察,並把它放在時間之河中讓它呈現它的價值。當然,這樣一來,我們暫時就不能從長時段的角度去評判,只能從當下的立場和視角去分析這場運動的社會意義。但提醒這點很重要。 

讓習下台並非這次抗議的主要政治訴求

在對「白紙革命」的各種當下評判中,有一種或許有代表性的看法認為,由於中國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反對勢力,沒有組織、沒有綱領、沒有明確的政治訴求,因此它很難真正形成對政權的威脅。 

中國此次發生的抗議浪潮,儘管參與的總體人數不是很多,規模不是很大,主要出現在校園,以年輕人和大學生為主體,但是波及面廣,全國二十多個大城市發生了抗議運動,並在海外很多國家的留學生中得到響應,影響很大。抗議中一度出現的習近平和共產黨下台的呼籲,讓不堪忍受清零和習政權統治的人們對這場運動寄予了極大期望。現在運動基本被平息,習還盤踞在中南海的龍椅上,這似乎使人有點沮喪。但讓習下台並非這次抗議的主要政治訴求。若由此斷言「白紙革命」已失敗,是從一個現階段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去看待它的,失之偏頗,沒有看到這場運動的真正意義所在。 

雖然經過三年的疫情清零,習政權民心盡失——事實上,說它民心盡失還是輕了,它也是官心盡失。然而,要讓習近平下台就目前的抗議力度遠遠不夠,更別指望中共下台了。有人會說,民心在獨裁政權面前是沒用的,再多的民眾不滿,也只是無數個「0」,關鍵是「0」前面有一個「1」,才會形成力量,而現今的抗議缺的就是這個「1」。不過,反過來說,只有「1」,後面沒有「0」,或者「0」不多,也難推翻獨裁政權。因為獨裁政權之所以獨裁,在於它完全壟斷了國家的暴力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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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去中心化的社會抗議

社會的反抗運動一般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志同道合的一群人,為了某個共同的理想和目標,結合成一個團體,制定綱領和行動計劃,發動群眾抗議,這是一種常態的反對形式;還有一種抗議是突發的,事先沒有組織,沒有明確的行動計劃和目標,是基於某個具體事件受到情緒的感染自發形成的。但這後一種如果抗議的時間足夠長,抗議的規模足夠大,在和政府的對峙中是有可能產生抗議組織和代表人物的。 

但不論哪種抗議形式,要起到撼動政權的作用,產生廣泛的社會影響力,確實需要形成一個有組織、綱領和目標的政治反對派。當年的中共就是這樣一個反對組織。在這一點上,這次「白紙革命」是有缺憾的,這或許是它很快被壓制,不能持續下去的一個原因。此次社會抗議更多是由人們不滿長期的清零封控而自發形成的,是民眾借烏魯木齊的火災事故宣洩和表達對政府用抗疫之名壓制人權的憤怒,是去中心化的。正因為它沒有組織、綱領和運動領袖,所以提出的訴求是多樣化的,包括激進的政治訴求,儘管如此,抗議者的一個基本和具體的訴求是希望結束清零,開放社會,這讓抗議顯得平和,沒有過激行為。 

中共在打壓政治異議上嗅覺很靈敏

應該看到,中共雖然是個僵化的黨,但在打壓政治異議力量這點上,嗅覺還是很靈敏,學習能力也很強。六四學生反抗運動給中共的一個教訓,就是要將政治反對力量不等它發展壯大,就把它掐滅。所以雖在江、胡時期中國都爆發過規模比這次抗議大得多,程度也激烈得多的工人和農民的抗爭,但沒有在這些抗爭中發展出有組織的政治反對團體。胡後期,中國出現了由維權律師和知識分子推動的新公民運動,然而,遭到政府的打壓。阿拉伯之春後,有心人也想在中國多個城市發起一場茉莉花革命,可還沒來得及全面鋪開,即被當局撲滅。 

習近平更是對政治反對派進行毫不留情的鎮壓,重判709維權律師,對企圖和工人結合的左派學生大抓捕。在習的高壓下,不說民間反對組織沒有生存空間,思想和輿論的異議聲音都不允許。而在三年疫情時期,這種情況尤其嚴重,疫情本身讓人們的交往減少,當局的清零進一步限制了人們的社交距離,此外還有無處不在的大數據監控,在這頭專制的利維坦怪獸面前,每個人都是透明人,哪容得人們去成立反對組織。那麼這次抗議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根本來不及在運動中產生組織和領導運動的代表人物。故要對習政權產生強大的衝擊力,談何容易。 

要想在中國開展一場有組織有綱領的政治反對運動,在當下可能還是一種奢望,尤其經過這次「白紙革命」,當局對任何的反抗更不會容忍。在這種情況下,自發的去中心化的抗議行動反有可能走出一條抗議之路。此乃它的一個意義。 

政論家鄧聿文認為,「白紙革命」喚起了民心讓很多年輕人覺醒了。圖中為11月27日上海的抗議活動
政論家鄧聿文認為,「白紙革命」喚起了民心讓很多年輕人覺醒了。圖中為11月27日上海的抗議活動圖片來源: Hector Retamal/AFP/Getty Images

「白紙革命」的影響

另一方面,從「白紙革命」引發的廣泛的社會關注和社會情緒面看,它已經影響到這個政權的合法性,尤其對習的權威和領導力構成重創,會加劇黨內對習不滿。習在和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的會談中不得不承認,大學生對清零產生了挫折感,因為有這次抗議,當局也不得不放開對疫情的管控,以順應民情。這些都是「白紙革命」帶來的直接效果。 

可以說,「白紙革命」喚起了民心,特別是在當局洗腦下的很多年輕人覺醒了,這實際上為未來的革命培育了火種。儘管習近平的獨裁會越來越嚴重,但從歷史來看,中國仍然處在百年現代化大轉型的關口,而現代化轉型的歷史告訴我們,在轉型過程中必然會發生民眾的抗爭和政治反對運動,中國過去多次出現過這種政治抗爭,今後也會隨時再起。再嚴厲的鎮壓只會延遲社會的抗爭,不可能阻斷。這次「白紙革命」或許只是一個開始,因此,它沒有失敗。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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