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習近平打破越南平衡的努力

（德國之聲中文網）習近平在國內放棄了第二天的年度經濟工作會議，訪問越南。可見他對越南問題的重視。而越南對他間隔了六年後的訪問，也以21響禮炮迎，要知道，這是接待國家元首的最高規格。拜登訪越時還沒有得到這個待遇。 

從情感上來說，一開始並不是很自然。習近平將他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標籤掛在中越關係上，越南則似乎用不同的翻譯來抵消他的努力。但是最後，在16頁長的聯合聲明，越南為了照顧他的面子，還是把「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術語放上去了。 然而，很多細節在官方的字面上雖然沒有記載，這裡值得觀察。 

應該這麼說，在北京自己備受美國的打壓，尤其是在尖端技術、高級晶片的打壓的情況下，在自己的經濟不景氣的狀態中，特別需要尋找像越南這樣的國家，作為今後一個重要夥伴。中國政府發言人毛寧甚至樂觀地表示，中越構建具有戰略意義的命運共同體，具有天時地利人和的獨特優勢。

越南的平衡術

然而，中國要把越南這個鄰國當成自己的真正的「好朋友、好鄰居、好同志」，遠非那麼容易 。這裡，就看北京有沒有能力打破越南十幾年來成功使用的平衡術。

越南這十幾年來是一個東南亞發展相當成功的國家。而這種成功就在於越南採用了一種平衡術，在西方（特別是美國）和中國之間獲取最大的利益，而客觀上這種平衡不僅體現在經濟、軍事上，也體現在價值觀上。 越南似乎並沒有像習近平那樣每時每刻想著「社會主義」的偉大事業。河內在與北京的外交互動上，既努力地堅持自身立場，又盡力做到不撕破臉。而在有關政策陳述時，盡力使其保存彈性。

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東協始終是中國做工作的重點，而越南作為中國在東協的最大貿易國， 中越在1979年爆發過一場戰爭，近年來，兩國在中國稱為南海、越南稱為東海的南中國海海域多次出現激烈爭端。2014年，中國將石油鑽井平台搬到越南認為是其領海的地方，這引發了暴力衝突。這使得越南跟中國在近二十年內始終保持著距離。

越南無疑是美中衝突的得利者。美國正越來越多地努力為製造商，尤其是高科技產品製造商，提供將工廠遷出中國的選擇，越南正是企業轉向的目的地之一。2022年，美國與越南的貿易額達到1,400億美元，是2010年的七倍多。電子產品和鞋類等越南出口產品推動了這一增長。而中國有些企業為了躲避西方對「中國製造」產品的限制，把工廠開到越南去。 

作為東協中中國最大的貿易夥伴越南，已經感受到自己對中國的一定的依賴程度。 越南為美國及其盟國生產的許多產品都依賴於從中國運來的原材料。越南一些為蘋果設備生產零件的公司本身就是中國公司。為此，越南也在思考如何擺脫這種依賴性，並保持跟西方各國跟中國之間的平衡。
 
總體來說，越南迄今為止的平衡是成功的，以致於西方和中國的企業都有一種感覺「如果你不加入這個盛會，你就會失去一個機會」。

北京在構思如何打破平衡

但習近平的努力，恰恰是為了打破這種平衡。目的是把越南拉到自己的一邊。北京打破這種平衡採用的是兩種不同的途徑。

一是從意識形態出發，即利用越南執政的越南共產黨，提醒其「偉大任務」，「確保社會主義紅旗顏色不變」， 同時跟中國一起，建立一個中越命運共同體。有媒體報導稱，河內實際上不願使用習近平喜歡的「命運共同體」這個詞匯，兩國外交官對此已經爭論了幾個月。不過，本周三越通社發布中越聯合聲明中，還是加上了「命運共同體」。長達16頁的聯合聲明中提到， 「加強雙方情報交流及反干涉、反分裂、就防範反動敵對勢力「和平演變「」顏色革命」、分裂等問題加強經驗分享與合作。加強打擊違反宗教、外國非政府組織管理法律行為的合作 …… 「，這顯然說明北京在賣給越南其「治國本領」。

北京打破越南的平衡術另一個重要途徑，就是迎合越南共產黨的十三大通過的決議，到2045年將越南建設成為一個發達的高收入國家之願望，試圖用自己的技術、產品換取越南向北京的傾斜。

高鐵 – 中國拿手好戲，但還需耐心

眾所周知，越南也跟20年前的中國一樣，有一個高鐵的夢，即建立一條穿越南北的高鐵線。計劃中的越南南北高鐵全長達1500多公里並且穿越20多個地區，總投資額估計超過616億美元。越共政治局已將南北高鐵確立為連接城市鐵路、主要經濟中心、海港、機場和國際邊境的軸心骨幹。該高鐵項目將連接80%以上的城市，這樣可加速二三線城市的發展，提高城市化水準。 

北京的計劃是從幫助越南更新鐵路開始，然後力爭獲得即將到來的高鐵國際招標的中標機會。 中國獻議「無償援助」為越南建設跨境鐵路，這本身就體現著北京在努力用各種誘餌爭取獲得今後的南北高鐵項目。對北京而言，可以透過這條鐵路運送生產原料和機械設備到越南，加深越南對其經濟高度依賴；對河內而言，可藉此更新老舊鐵路基礎建設，更能讓越南北部第一大港海防港吞吐量翻倍。

中國港灣工程有限責任公司（CHEC）總經理白銀戰第三屆一帶一路峰會和越南計劃投資部部長阮志勇（Nguyen Chi Dung）在北京見面時，已經表態有意投資越南的南北高速鐵路建設。該公司是中國交通建設股份有限公司（中國交建，CCCC）的全資子公司。中國交建自1996年起就在越南展開業務。截至目前，中國交建已經在越南成功進行超過20項基礎建設與能源計劃。 

當然，越南更想從高鐵項目中獲得一定的自主性。所以，阮志勇對中方說，中國交建如能成為越南主要承包商及戰略投資者，那就更期待著，中方能夠與越南分享專業知識，提供培訓及技術轉移，幫助越南有效、永續開發與管理基礎建設。 

越南的高鐵夢2013年就開始做了。原先是想讓日本來主持該項目，可由於各種原因，日本並沒有接受。 這無疑給中國增添了希望。當然，前提條件是，北京將提出一個使得雙方接受的支助該項目的融資方式。要知道，目前越南整個國家的外匯儲備也只有900億美元。而河內肯定不願意因為這個項目而掉入北京的「債務陷阱」。 

其他待摘的果實

作為一個正進入現代化的國家，越南可做的事情還很多。 電信基礎設施、衛星地面追蹤站和數據中心都是關鍵的投資領域。不少具體的重要項目卻沒有在這次中越雙方協議中被提及。但這並不等於沒有動作，中越的數字經濟協議實際上已為中國支持越南建設5G網路和投資海底基礎設施鋪平了道路。實際上北京有著更長遠的計劃。習近平知道，必須先把開頭的幾個項目做好，來贏得今後更多的項目。 

更值得一提的是，越南是世界上稀土儲量最大的國家之一。 面對著中國主導著稀土市場，許多西方公司正在努力建立不依賴於中國的供應鏈， 並把希望部分地寄託在越南。中國曾仗著自己在稀土加工的技術，提出跟越南合作，越南迴絕了中國在這方面的提議。那麼， 這次一旦中國的高鐵項目拿到手，那途徑的稀土礦區很可能又成為雙方提及的議題。

越南是否會按照北京的佈局走

現在很難想像河內在雙方的合作中會完全按照北京的指揮棒走。但隨著項目規模的擴大、項目的數量增加，即便要保持自主，對越南來說也許不會像以前那麼容易。

今後的發展有幾種可能。

第一種是最壞的可能，即由於南海的局勢，中國對待越南如同現在的菲律賓，這樣，儘管中國幫助了越南做了一些項目，但由於雙方 一直未能化解在南中國海有爭議領土問題上的緊張勢態， 使得越南一如既往保持距離。

第二種是對北京來說最好的可能，即中國在出資方面讓河內嘗到甜頭，幫助實現高鐵理想，獲得稀土加工合作項目，並讓華為等數字經濟企業的產品橫掃越南。 

第三種情景是，勉強把高鐵做完，但並無其他收獲。更無稀土項目。華為有限度的介入。 但北京至少也覺得幸運，因為通過拿下越南的高鐵，整個東協的鐵路網已幾乎落入北京的手中。 

本文作者張俊華為徳籍華人政治學者，在德國生活三十餘年。他曾就讀於德國法蘭克福大學，並獲得哲學博士學位。此後曾執教於柏林自由大學等高校。現為法國Ecole Universitaire de Management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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