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國對北韓幾乎沒有控制力」

德國之聲：在今天的核試驗之後，中國對北韓的控制力是不是進一步被削弱了？

蔡建：這應該是國際社會對於中國對朝控制力的誤解，以為北京對平壤有很大的影響力甚至控制力。而事實上，中國對北韓可以說是幾乎沒有控制能力，影響力也很小。所以說，這個問題的表述並不恰當，我只能說核試驗之後，中國對北韓的影響力會被進一步削弱。

德國之聲：您為什麼說中國對北韓的影響力其實也很小？

蔡建：中國確實還有一些對北韓施加影響力的手段，其中包括經濟以及軍事方面的手段。但是這兩個手段都很難有效地加以使用。比如，之前北韓第二次核試驗後，中國國內有不少人士都呼籲北京應當廢除與平壤方面簽訂的一系列軍事條約。但是我認為，從目前的國際局勢來看，中國保留這些條約的模糊性還是很有用的。所以，中國不能夠輕易地使用這種軍事影響力去影響中朝關係。

而即便是經濟手段，實際使用的難度也很大。中方特別強調朝鮮半島的穩定性，其中很重要的就是平壤政權的穩定性。中國不會允許國際勢力把北韓政權給搞垮台，所以不願意通過強有力的制裁、施壓來促使北韓崩潰。軍事、經濟兩方面的有效施壓手段都無法使用，所以造成了中國實際上對北韓幾乎沒有影響力。

德國之聲：在朝鮮半島問題上，我們也無法避談美國與韓國。在半島無核化等議題上，中國與美韓的訴求其實是相似的；而在薩德反導系統佈署等問題上，雙方又存在嚴重分歧。現在，隨著北韓一再進行導彈試驗、核武器試驗，北京方面是否也會受到美韓方面的更多牽制、更多壓力呢？

蔡建：美韓對北韓的核武計劃，其實影響力也很有限。這其實是一個惡性循環，美韓這些年的施壓、制裁，並沒能阻止北韓發展核武器以及導彈，反而促使北韓進一步加快了研發過程。即便在半島無核化議題上，中、美、韓三國的戰略目標也是有所差別的。美國其實並不急於追求半島的無核化；許多中國方面的學者都認為，美國不急於解決北韓核問題，而需要保留這個問題作為其戰略轉移、"亞太再平衡"策略的抓手。這也是當前朝鮮半島的關鍵問題所在。

而中國與韓國則比較一致地要求半島無核化，堅決反對北韓擁有核武器。

德國之聲：您的意思是，如今半島問題陷入了僵局？中國投鼠忌器，美韓的打壓則反而促使北韓越走越遠。這個困局如何解開？

蔡建：從中國的立場來看，半島的僵局是因為美國堅持冷戰思維。美國、日本至今不承認平壤政權的合法性，不願意與北韓簽署和平條約，一直想從外部來顛覆北韓政權。這也是北韓發展核武器的根本原因。所以我認為，解決半島問題的鑰匙不在中國手裡，但現在國際社會卻一直在批評中國對當前困局負有很大責任，認為北京沒能對平壤嚴加管束。其實，問題的症結就是美國等國長期推行敵視平壤政權的政策，促使後者在孤立狀態下想要自力更生來保衛自己。美國必須拿出對待平壤的誠意，但是華盛頓現在並沒有這樣的意願。

德國之聲：那中國方面有沒有可能考慮政策轉向？比如向美韓立場靠攏，致力於推翻北韓的金氏政權？

蔡建：對中國方面而言，這樣的政策轉向完全不可能。北京在東北亞地區的長期策略就是維持地區力量的平衡，其中包括半島的勢力平衡。中國努力在東北亞地區保持中美戰略力量的均衡；假如中國與美韓合作推翻了北韓政權，這對中國的國家安全怎麼會有利呢？現在，美韓軍事同盟的針對性其實很明顯，因此在當前局勢下中國絕不會去靠攏美韓的立場。

德國之聲：在如今北韓一連串挑釁舉動之後，地區戰略平衡是向美韓有利的方向移動，還是向中國有利的方向移動了呢？

蔡建：我覺得，北韓開發核武器、彈道導彈，這是他在獨自應對韓、日、美的同盟。平壤通過這些所謂的"尖端武器"，稍微彌補了在常規軍事力量方面的不平衡。所以，現在的局勢變動主要是對北韓自身有利：在中國、俄羅斯不出面保護北韓的情況下，平壤能夠通過自己的力量，某種程度上使得美韓不敢輕舉妄動軍事攻擊、推翻北韓政權。所以，儘管中國並不希望北韓這麼做，但實際上，當前的局勢變動從總體上還是對中國有利的。

德國之聲：今後一段時間內，中國對朝政策會有怎樣的調整？

蔡建：應該不會發生大的變化。中國立場從北韓第一次核試驗之後就很明確，就是這會破壞地區穩定、造成惡性循環，不符合中國戰略利益。中國不希望在東北亞地區出現軍備競賽、核擴散，因此堅持無核化目標。從現在外交部的表態可以看出，中國將繼續堅持聯合國安理會的對朝制裁決議，嚴格實施制裁措施。但我覺得，中國方面不會再推動、支持更為嚴厲的對朝制裁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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