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德國企業並非在華腐敗的負面典型」

德國之聲：作為為德國在華企業提供合規咨詢服務的專業人士，您覺得德國企業在中國經營時的違規規模究竟有多大？

哈澤爾伯格（Wolfgang Haselberger）：我覺得德國在華企業在這方面的表現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德國企業的合規意識非常強。但我在這裡也要強調，我不是很贊成德國企業、中國企業、非洲企業這種籠統的說法。因為企業是由人來管理的。企業的人員組成同時也是社會人員組成的一種映射，其中有好員工，也有不好的員工，包括他們的工作能力。當然也會有公平正義感完全不同的員工，有些人會犯罪。我們現在在媒體上看到的主要是有關德意志銀行的消息。但同時也要知道還有其它企業，比如美國的企業也曾涉及違規。但是僅僅因為現在德意志銀行的這件事情說德國企業不看重合規，經常違規的話我是無法認同的。

而且對於許多在中國的德國企業來說，如果它們是大型的、國際化、甚至已經上市的企業，它們不僅僅要遵守中國的法律，尤其是在腐敗方面，也必須遵守美國的FCPA（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t 海外反腐敗法）和英國的反腐敗法。企業如今也非常清楚這些。

我在這個領域工作了已經超過20年。可以說5到10年之前，德國在華企業在面對腐敗這個問題時，還會狡黠一笑，把腐敗視為不得已而為之。尤其是在中國以及其它某些國家開展業務的時候。但是從現在來說，德國企業在這方面不是突出的負面典型。

德國之聲：那您覺得，是什麼原因讓包括德國企業在內的在華國際企業對違規腐敗的重視在過去幾年中得以提高了呢？

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它們要遵守的不僅僅是中國的法律，還包括美國的FCPA和英國的反腐敗法，這就意味著企業的管理人員在必要的時候必須用私人財產支付罰金，甚至還會被判入獄。比如在醫藥領域，就有國外的企業高管被中方拘捕。這些風險企業的經理層是知道的。

還有一個必須要強調的是中國政府的反腐敗運動。從我的角度，我的經驗來說，這個運動是有效果的。也就是說，無論是政府官員還是國有企業的員工，都知道如果被人揭發可能會面對嚴厲懲罰。在和德國，但不僅僅是德國企業的駐華管理人員的交談中我能明顯感受到這一點。所以他們如今在向他人提供好處的時候都非常的謹慎小心。

德國之聲：說到提供好處。在當今中國，什麼是賓主之間的禮儀之舉，什麼又是腐敗受賄的開始？這其中的界限如何界定呢？

除了法律上的硬性規定外，用健康的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理解來看待這件事情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德國企業要邀請國有企業，或者政府的代表。大部分德國企業如今幾乎什麼也不會準備。他們只會提供最基本的餐食，不會說香檳美酒，魚子醬生蠔全部都上。我必須得說，現在有些中國的德國公司在這方面做的反而又有些過火了。正常的吃一頓飯不應該被視為腐敗。

這時就需要用正常的思維方式來理解這個事情。我不久前還和一個客戶談到，如今在中國只能送別人簡單的一支圓珠筆，上面印有公司標誌的那種。因為請客和送禮的對象如今變得非常的敏感。當然，這其中也有例外人物，敢於冒險。每個人心中的底價都有所不同。但泛泛而談地回答這個問題其實是很難的。

德國之聲：那我們就關注一下包括《紐約時報》在內的媒體不久前報導的有關中國前國家領導人，比如說江澤民收受德意志銀行提供的價值15000美元的水晶老虎或者名牌音響的事情。跟中國腐敗案件經常涉及的數百萬金額相比，這些禮物從價值上幾乎不佔任何比重，我們改怎樣解讀這樣的訊息呢？

我當然對這些政治人物不瞭解。但我們在這裡說的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官方調查後，確實有清楚的證據表明，他（江澤民）確實收下了這些禮物，那只能說這種事情還真實有可能的。我看到15000美元這個數字的時候也確實並沒有被嚇一跳，當然是如果有清楚的證據表明的話。15000美金雖然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但我已經聽說過更高的數額。

德國之聲：對，所以這就是整個事情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方不是嗎？

可以想像，但是我不想對這個等級上的政治人物加以我個人的評價。雖然可以想像，但應該對此進行調查，讓官方來最後核實澄清。但總的來說，每個人心裡的預期值都不同。絕對有可能有人想要更多的數額。

德國之聲：您剛才也說，德國企業這幾年來更加重視合規。根據您的經驗，對於如今在中國開展業務的德國企業來說，在完全守法合規的前提下，想成功的開展業務是一件可能的事情嗎？

我認為，這是絕對可能的。憑著優良的產品和服務，你是可以在中國乾乾淨淨的開展業務的。而且從市場推廣的角度來說，如果一家企業從一開始就對外宣揚自己只開展合規業務，不涉及腐敗的理念，讓業務夥伴知道企業的這種文化，其實是有好處的。

所以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這是可能的，雖然不容易，但是可能的。但企業需要有膽量說：我們就這麼做，如果拿不到這單業務那就拿不到了。對於企業來說，不是每單都接其實是一種長期的戰略規劃。因為如果腐敗的事情被公佈於眾，無論你公司在哪裡，直接還是間接的參與其中，所產生的問責處罰以及公司形象損害會遠遠大於企業當初拿到這一單所能獲得的收益。我認為從長遠的角度來看，為了眼前的業務而從事腐敗是不值得的……您的企業也會因此而成為被要挾的目標。比如一個離開企業，對腐敗行為知情的員工，是有可能會威脅你的。所以真的要好好考慮腐敗是否值得。從我的角度來說，不涉及腐敗，在中國做生意是完全可能的。

 

Wolfgang Haselberger是德國ARSA咨詢公司總經理。這家位於德國曼海姆的公司主要為在中國以及其他亞洲國家和地區從事業務的德國企業提供合規以及財務營運審計方面的咨詢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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