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留學趣談──打工篇
2004年1月5日留學小說裡最常涉及的打工地點是中餐館,其實這只是初來乍到的人養精蓄銳的中轉站──當時語言不通、人地生疏,可供生存的空間總是狹窄的。許多人日後在其它行業裡平步青雲,飛升之後還很樂意回眸這個火箭發射基地。
餐館象個濃縮的小型社會,等級森嚴、主客分明,有華燈初上的喜慶,盛宴開堂的熱鬧,也有宴散人歸的冷清。不同的人流來來往往,卻遵循同一條規律:天下沒有免費的午(晚)餐。
若是在餐館做跑堂,除了可以鍛煉腳底生風、過目不忘、手穩心細三大絕技之外,還有機會閱人無數,判斷來客的職業、身份、個性,以及可能支付的小費。不過,這類直接面對顧客的工作須以相當純熟的口語為前提,為口齒生澀的語言生所不及,所以他們常常退居二線:女生在吧檯調制酒水,男生於廚房備菜洗碗。
造化弄人,那些出國前嬌生慣養的留學生們,在異國的土地上開始領教「報應」二字的味道。從前「茶」來張口的女孩現在專門伺備茶水飲料;以往從不下廚的男孩現在每天大力切菜洗碗──都是生活和人開的玩笑。
待到德語水準基本過關,只要擁有稅卡和工作許可,自可跳出餐館這塊彈丸之地,天下之大不愁沒有飯碗可以養活自己。經典的找工之處是當地勞動局下屬的Jobvermittlung(職業介紹處)。假期開始後的每個清晨,那裡總是濟濟滿堂,象亞非歐第三世界國家召開留學生大會。
鑑於勞工市場上人多工少的狀況,競爭是不可避免的,而競爭所憑借的第一個資本,便是當天抽簽的號碼。當Jobvermittlung的工作人員朗聲念出當天的Arbeitsangebot後,感興趣的人便會亮出所抽的紙條。看上去有點兒象拍賣會,所不同的是:號碼最小的成交。
運氣夠好的人,才有資格直接和僱主交涉。天下「僱主」一般黑,都喜歡誇大工作的難度,期望看到求職者信心喪失、節節後退的樣子。如果他們找人刷牆,希望來者是藝術院校學油畫的;如果他們找人搬磚,希望對方對建築學小有研究;從事精細手工工作的人最好會彈鋼琴,因為手指夠靈活;車間臨時工一定要精通機械,雖然所操縱的機器只有一個按鈕……
生存競爭的規則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容不得絲毫疑慮,機會稍縱即逝。老留學生總結出的找工經驗為:凡事敢拍胸脯,寧可抓住失敗的稻草,也不要錯過成功的麥苗。真正需要專業經驗的工作,也不會放到Jobvermittlung的市場上來。只怕說「是」說溜了嘴,當人問是否作過案?自己都要回答說是慣犯。
丘吉爾曾經總結過:「廣義地說,人類可分為三種:累死的、愁死的和煩死的。」找不到工作的人會愁死,找到了工作,又保不準不被累死或煩死。輕鬆的工作是相似的,繁重的工作則各有各的繁重。如果你在流水線上擰螺絲釘,恐怕胳膊到了下班要鬧獨立,拒絕服從大腦的調令;如果你到印刷廠搬運資料,你將深刻體會汗牛充棟一詞的含義。
一般說來,工作的煩悶程度與其單調性成正比:包裝盒子上貼不完的商標,旅館房間裡疊不完的被單,試驗室中稱量不完的樣品......表面上看,這些工作都很輕鬆,卻教人無精打采,昏昏欲睡,彷彿自身化作鐘擺,隨時間在做往復運動。
理智的、勤勞的、有用的人們可分為兩類:第一類,工作是工作,興趣是興趣;第二類,工作和興趣合二為一。打工者給什麼吃什麼,沒有挑食的運氣,自然不能強求與第二類天之驕子相提並論。強調只做喜歡的事是無益的,你得試著去喜歡你所做的事,也許別有一番洞天。
勞動場合有時會出現深具人性的瞬間:你看管的孩子張開手臂,說要你;你在商店裡忙得團團轉,顧客吵著要老闆為你加薪;你在聖誕市場出售禮品,不意卻收到一份送給自己的禮物......這些都是另一種形式的酬勞。更有甚者,你發現你愛上了你所做的事,工作為你開了一扇窗,你看到了以往從未發現的世界。
已經數不清換過多少份工,從體力到腦力,從枯燥到有趣,從繁重到輕鬆,工作不只是謀生的手段,它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現在也許你已經結束了學業,開始步入真正的職場。只要你曾有過那些艱辛卻多彩的經歷,你都不會是一個被隔行的山脈擋住目光,視野狹窄的傢伙。
丹麥漫畫家皮特最愛用它細致的筆鋒捕捉耐人尋味的一刻。他曾經描繪過這樣一組鏡頭:汽車拋錨,男主人束手無策,衣飾華麗、修養極佳的好心女士幫他搞掂--她曾做過機修員。這便是生活的瑰彩--綠色不是綠色,而是攙了黃的藍色。你,可曾看透?
(亞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