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雄談青藏鐵路及中國的西藏政策

德國之聲：最近中國官方公佈了一組數據，鐵路和機場促進西藏旅遊人口激增。根據中國的官方數字，今年西藏接待遊客數目同去年相比增加了60%。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增長。您能否介紹一下，在您所接觸到的西藏一般民眾裡，對這條鐵路他們是怎麼看的？

王立雄：這條鐵路對當地藏族老百姓來講，憂慮比較多一點。在當地做生意的漢人對這條鐵路還是很歡迎的。

德國之聲：當地藏族群眾憂慮的是什麼呢？

王立雄：主要擔心外來人口。他們現在擔心西藏人會不會有一天在自己的土地上成為少數民族。另外隨著交通越來越發達，外來文化對本地文化民族文化會不會形成巨大衝擊。

德國之聲：其實對於西藏來講，和中國的關係一直是個巨大的矛盾。包括您也說過，中共統治給西藏社會造成災難性的毀壞，也給西藏帶來了現代意義上的長足發展。這樣的矛盾在鐵路上是不是也有所體現呢？鐵路是個現代化交通工具，它進藏是不是本身也隱藏了你所提到的這樣一種矛盾？

王立雄：作為工具來講的鐵路，藏族人對它並沒有什麼抵觸。藏族人也是要求現代化的，也是會跟著歷史的腳步來進步的。但是現在鐵路不僅僅是個工具。在修建鐵路的過程中，當地群眾的意見就沒有被關注。對西藏人來講，在西藏高度自治的情況下，不要說修一條鐵路，修一百條鐵路也是好事。但是如果修一條鐵路對西藏的文化和人口分佈狀況可能帶來很大影響的話，又沒有徵求他們的意見，他們是從這些方面來表達他們的不滿的。

德國之聲：您書中寫到，您不僅接觸了普通民眾，也接觸了政府官員。對於您一直在書中強調的，中國的一些政府官員很想不通，為什麼國家投入那麼多錢和精力，最後卻撈不著好，不能得到西藏民眾的認可。官方的這種心態是否普遍存在呢？

王立雄：這點一直是這樣。中國政府認為自己做了很多好事，可是為什麼民族問題非但沒有像設想那樣平息下去，反而有越來越多的問題。其實這種現象在去年和前年得到較多的反省，因為這兩年出的事情比較多。像我剛才所說的，你給他好處，但是應該由他自己來決定是否接受。你強迫他接受好處，然後認為他會感恩戴德，這個就像我在書裡寫到的，有西藏人說，天天給我們吃的，又天天讓我們罵我們的父親，那我們怎麼會感激呢？這種比喻並不是指他們的父親，而是說達賴喇嘛對很多西藏人來說是比父親還親的人。我們可以從人之常情想到，讓每個人去罵自己的父親，那麼即使你給再多的好處，他都會是反感的。我想可以用這個比喻來理解這個事情。

德國之聲：正如您所說的，最近幾年西藏比前幾年有所不平穩了。例如達賴喇嘛最近經常在國際上周游各國，包括同德國總理梅克爾會面。這也引起了很大爭議，在德國國內和中國的反應都非常強烈，給德中關係也造成了衝擊。您認為為什麼今年西藏情況突然會不穩定，枝節橫生呢？

王立雄：這個當然有互動的關係。從根本上來講還是在於西藏問題沒有真正解決。中國政府一直在解決西藏問題上把重點放在經濟上，以為隨著經濟的發展，原來的問題就會隨之解決。但我們知道民族問題實際上是個人文問題、文化問題和歷史問題，並不是簡單的經濟問題。所以用經濟問題來解決人文文化歷史問題，這本身是不對位的。你指望它得到很好的效果，也是不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