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觀察: 國企領導「牽手門」和富得發愁的「油三代」

（德國之聲中文網）成都是好地方。近幾日，這句話在中國輿論場別有意味。一段成都時尚街區太古裡街拍影片火遍社群網站。影片長度只有十餘秒，卻講述了一個欲說還休的情愛故事：一名身著粉紅T恤的中年男子與一名身著粉紅花裙的年輕女子牽手逛街，男子似乎故意脫手，女子慎怨著堅持挽上。

現實超越想像。就在影片發布的當天，浪漫街拍搖身一變成為反腐教材。中石油北京項目管理公司微信公眾號發布情況通報稱，涉事人員（男子）胡繼勇被免去寰球項目管理公司執行董事、黨委書記、總經理職務，並接受公司紀委核查。涉事女子董小姐也被網民挖出，是胡繼勇的下屬，一名技術部員工。

董小姐雖然是國企一名「普通員工」，卻一直在社群網站炫富，捎帶暗示自己的地下情。比如一則訊息稱：「5.20秀不了恩愛，所以提前一天發個五個月43萬的賬單吧。」她接著補充說：「戀愛不一定開心，但每個月花個八九萬是挺開心的。」顯然，這些令人乍舌的消費和炫富仍然不能令她開心，還是要出來秀秀恩愛。

結果，最開心的是「吃瓜群眾」。沒有什麼比看著權勢者出醜更讓普通民眾高興的事了。一個國企壟斷集團的中高層幹部，是最合適的圍觀對象。再大一點的「瓜」，比如前政治局常委張高麗性侵網球名將彭帥，當局不讓看，很多人看到了也不敢轉發。

對當局來說，這是一個送上門來的「腐敗案例」，正好顯示一下反腐行動的雷厲風行。儘管「與多名女性發生或保持不正當性關係」已成為網友口中的「我黨的優良傳統」。但是，與此同時，習近平要求「發揮婦女在社會生活和家庭生活中的獨特作用，發揮婦女在弘揚中華民族家庭美德、樹立良好家風方面的獨特作用」。在被黨允許的範圍內「打小三」更是上下齊心、利國利民的豐功偉業。董小姐的無聊炫富讓人既憤怒又不齒，但也有網民圍觀她的身材，感慨「哪個幹部禁得住這種誘惑！」

「『油三代』血液裡流淌的石油情懷」

網民發現，董小姐的富有並不僅僅是因為當「小三」——僅僅靠當「小三」發財致富的女人到底有幾個？她來自「新中國」的「石油世家」，是「油膩膩的三代石油人的故事」主角之一。錦衣玉食之中，她也有自己的焦慮。她在社群網站上寫道：「同學聚會讓我更認識到自己是被怎樣羨慕的。一切不費吹灰之力，以別人奮斗的終點為起點。我突然明白近日焦慮的主因不是會被國企拴住不得自由，而是不論我如何努力都不能與父輩一樣優秀的無力感」，「被高山陰影籠罩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這引出了這場輿論中最有價值的討論，那就是對媒體中常常以「忠誠與奉獻」話語模式報導的「三代國企人」故事的揭底。不僅有三代石油人，還有三代鐵路人，三代供水人，三代電力人，三代煙草人，三代銀行人，三代郵政人，三代稅務人，四代稅務人……例如，「三代煙草人的傳承與守望」、「『油三代』血液裡流淌的石油情懷」……

一代一代地佔據高收入壟斷行業位置，還要包裝成「感動中國」的愛國主義教育。有多少底層家庭的子女，都想要幫董小姐分擔一些「高山陰影」啊！

網民們想起了「兩代快遞人」的故事：北漂騎手錢灝奮斗20年，供養兒子錢坤大學畢業，但工作難找，最後父子二人成了同事，一起做騎手送外賣。個人奮斗與結構化的社會不公相比，有如雞蛋撞高牆。

「和我在成都街頭/天安門廣場走一走」

被這場輿論狂歡所掩蓋的，是人人噤聲的「六四」三十四周年紀念。在今天的成都太古裡，大概不會有人會想起來，在1990年4月的崔健成都演唱會上，崔健高喊「希望我們上次聽到的槍聲真的是最後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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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更應該登上所有媒體頭條的女子，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2023年6月3日，北京發生了和「四通橋抗議」同樣勇敢的抗議行動：一名女子在「鳥巢」（國家體育場）外塔上揮舞繪有美國國旗的標語並拋灑傳單，呼籲「我們應該忠於的是正確的價值觀，而不是忠於哪個政黨」。

另一位女子也應該長時間居於熱搜榜首，她就是知名博主編程隨想（阮曉寰）的妻子貝女士。阮曉寰先生因為發表一系列批評中共政權的文章，2023年2月被當局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一審判刑七年。原本定於在5月22日前完成的二審延期。貝女士為丈夫奔走呼告，並通過推特帳號發布訊息，希望得到網民的關注與聲援。5月30日，貝女士與外界失聯。6月7日，她的推特帳號 @ruanxiaohu32309 被注銷。有報導稱，她曾被警方帶走，受警方控制。

北京歌手趙雷的一首《成都》曾風行網路。有網民稱，本周國企領導「牽手門」影片，終於為這首好聽的歌曲配上了最佳畫面。因此，這首歌曲再次流行起來。歌中唱道：「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你會挽著我的衣袖/我會把手揣進褲兜/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的門口……」

中國民眾聽不到的是Youtube博主@木白狂想曲 在今年「六四」前夕發布的改編歌曲《北京》，歌中用同樣的旋律唱道： 「和我在天安門廣場走一走/直到民主和自由熄滅了還想挽留/和我在天安門廣場走一走/直到硝煙和火花送你去彼岸漂流/你說熱血不會白流/未來終究有人奮斗/主席不過裝扮小丑/謊言也會害怕白晝……」

作者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六四記憶 ‧ 人權博物館總策展人，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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