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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乌克兰战争周年之行

孙谦(特约记者)
2023年3月20日

战争和生活更像是两根紧密缠绕的绳子,时而战争占了上风,时而正常生活又夺回一些存在感,两者却都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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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独立广场。在大片乌克兰的国土上,人们依然按部就班的生活着。
乌克兰独立广场。在大片乌克兰的国土上,人们依然按部就班的生活着。图像来源: Sun Qian/DW

(德国之声中文网)乌克兰之行,我觉得最难传达的,是乌克兰人现在如何在于俄罗斯交战的情况下,维持一个基本正常的生活。因为在所有人的认知当中,战争的能力是毁灭性的,像末日一样吞没了一切。但乌克兰人把俄罗斯人挡在了乌东,因此在大片乌克兰的国土上,人们依然按部就班的生活着,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去美容院,去买衣服,去跳舞,去运动。超市里依然有琳琅满目的货物,各大商场、饭店、酒吧都开着门。但战争也确实无孔不入,各大城市都有宵禁,防空警报几乎天天都会响起,导弹从天而降的可能性随时都存在,在提醒着试图维持生活的人们,战争还没有结束。 

在准备出发去乌克兰之前,我打电话询问了有经验的记者朋友,还和已经在乌克兰的朋友通了电话,做好了该做的准备,但还是有不安的情绪,知道这和其他出差的行程都不太一样,毕竟我将要入境的国家,在边境上有一场在全球的关注之下进行的战争。而这个时间点也很特殊,是距离去年2月24日全面战争整一年的日子。 

有朋友说,你这是去战区,心情忐忑也是理所当然。我听了,心里嘀咕,问题就是,我不觉得我是去战区,我要去的一个有战争在发生的国家,这和战区是两个概念。 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去波兰参加了一场研讨会,而与会者大部分是来自乌克兰的媒体同事,我与他们聊工作,谈日常,当然有充满了各种情绪的时刻,但大多数的时候,他们展现出的都是一种和生活在柏林的我们一样的“常态”,我时常想起这种他们所传递给我的常态感,让我觉得,我即将要去的这个国家,也就是另外一个欧洲国家而已。

战争和日常生活的交错

22日,我坐飞机从柏林到了华沙,再转机到热舒夫。到了热舒夫之后,才发现我的行李被留在了华沙。经过一番交涉之后,航空公司说,行李要今天夜间才能到热舒夫,之后可以送往欧洲任何一个国家,但是,除了乌克兰,因为是战区。这是此行我第一次感知到,战争不再是一个抽象的词,而是一个无处不在的事实,可以蛮横地入侵任何一个人的生活。

到达利沃夫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餐厅和酒吧的灯光温和,隔着玻璃看到人们在享用美食,相谈甚欢。在市中心的广场上,有街头艺人在弹琴唱歌,周围有围观的人群,小朋友在奔跑玩耍;还有小贩在售卖发光的气球。在进城的路上,我看到一座正在修建的房屋;在市政厅的对面,一家纪念品店到了晚上九点多还在营业,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式纪念品,乌克兰国旗的黄蓝两色的物件在店铺里处处可见,还有很多是爱国或者战争主题的,比如一个杯子上写着,“Be brave like Ukrainian”, 比如穿着军装的泽连斯基印在巧克力的包装纸上,在乌克兰家喻户晓的排雷犬“子弹”的玩偶。

这是我对乌克兰的第一印象,这个国家在战争状态中已经一年了,从新闻里阅读这个国家的时候,战争似乎席卷了一切,淹没了整个乌克兰,但在这里,似乎更多的时候,生活的惯性要比战争的破坏力更加坚韧一些。

乌克兰国旗的黄蓝两色的物件在店铺里处处可见,还有很多是爱国或者战争主题的,比如一个杯子上写着,“Be brave like Ukrainian”。
乌克兰国旗的黄蓝两色的物件在店铺里处处可见,还有很多是爱国或者战争主题的,比如一个杯子上写着,“Be brave like Ukrainian”。图像来源: Sun Qian/DW

而当太阳又升起来的时候,没有了夜色的掩盖,这个城市的伤疤却清晰了起来。市中心的教堂在举办士兵的葬礼;城市里有些历史的雕塑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名胜古迹的彩色玻璃窗被包上了铁皮,一些靠近地面的玻璃也被订上了木板。

与在乌克兰居住了数月的德国朋友见面,因为来之前总听人说,人们都对防空警报习以为常了,听到了也并不采取行动,于是我询问她的建议。她让我安装一款叫Air Alert 的软件,这样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地都可以收到警报,而结合这个软件,还有一个Telegram的群组,会实时更新信息,告知防空警报的原因,是相对无害的无人侦察机还是有能力投掷导弹的战斗机,是从俄罗斯方向起飞的,还是乌克兰的,这样可以再判断是否要去防空洞。末了,她补充说,明后两天,因为是周年了,还是要小心一点,听到警报的话,尽量还是要进防空洞。

而在首都基辅,在2月24日前后这些天,你似乎可以在空气中闻得到紧张的气息。在偌大的独立广场上,即使是晴天,行人也稀疏得很。和我一起工作的乌克兰摄像Dima,去过最靠近前线的地方工作,在2月24日这天上午,防空警报响起的时候,我们刚好要出外拍摄,他说,平常我都不理会这个警报,但今天我们还是等等吧,等危机解除了再出去。

在乌克兰停留的这十几天里,我越发觉得战争与生活的共存是一种很难传达的概念。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报道,在乌克兰的其他城市,尤其是在安防系数很高的基辅和西部城市利沃夫,是一种战争与正常生活的平行存在;而我觉得,战争和生活更像是两根紧密缠绕的绳子,时而战争占了上风,时而正常生活又夺回一些存在感,两者却都不会缺席,就像朋友说的,咖啡厅里坐着的每个人可能都神色悠闲,酒吧里也有人在纵情歌舞,但问起来,每个人都有一个生活被迫发生巨变的故事。

包装上印着泽连斯基画像的巧克力。
包装上印着泽连斯基画像的巧克力。图像来源: Sun Qian/DW

我和Dima一起工作的时候,因为我不会乌克兰语,而他的英文也磕磕绊绊,因此彼此的交流也并不多。有天他和我请假,说想休息一天,因为妈妈过生日,而爸爸也要从前线回来了。我才知道,自战争的第一天起,他爸爸就志愿参军了,而且一直都在前线。第二天,他发来一张一家人在一起的照片,爸爸穿着军装,紧拥着身旁的妈妈。爸爸大笑着,妈妈也微笑着,但眼里含着泪。Dima说,特别谢谢我放了这一天假,上次一家人在一起,还是一年以前了。

乌克兰的修辞和叙事

在去往基辅的路上,我一直在听耶鲁大学的公开课,The making of modern Ukraine. 里边讲到了关于基辅的英文名称,曾经是按照俄语的发音由西里尔字母转为了英文,也就是Kiev;而在战争以来,乌克兰人表示,不能再用侵略者的语言来称呼自己的首都,所以开始用乌克兰语发音转写英文的叫法,Kyiv。而这就像一个暗号一样,检验你究竟是不是自己人。 我在开始就犯了这个错误,我在给朋友发信息时,用的还是Kiev。她惊呼,天呐,你得赶快停止用这个词,千万不要再用Kiev了,这对乌克兰人是一种冒犯。

还有一个暗号,是在周年这个时间点上建立起来的。2023年2月24日,不是战争爆发一周年,而是俄罗斯发动全面入侵的一周年。因为对于乌克兰人来说,这场侵略战争,是在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就开始的,而这些年来,乌克兰东部的战争也都没有停止过。

当然,中国媒体完全对不上这些个暗号,虽然不再用“特别军事行动”了,但依然还是扭捏的把这场战争称作“俄乌冲突”或者“乌克兰危机”,依然不会用入侵,侵略者这样国际通用的词汇。

在采访的时候,你会注意到所有人的,都在试图更多地使用乌克兰语。在布查,我们与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奶奶交谈。她在俄军占领布查期间,一直没有走。她和所有留在布查的居民一样,见证了一个血腥而残忍的三月。她反复强调说,她和子女和外孙女,都只说乌克兰语,她也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乌克兰语,再不用说俄语了。

而乌克兰的空前团结,当然也不只是体现在语言上。尤其是当像我这样一个来自其他的国家媒体人成为他们的交谈对象时,几乎每个人都变成了乌克兰的发言人。就像那个站在被俄罗斯导弹摧毁的游乐场前,回答记者提问的小男孩。

“-你为什么不怕呢?”
“因为我是乌克兰人”

当然,乌克兰人也为这场与俄罗斯的信息战做了充足的准备。在每个大城市都有媒体中心,每天都有新闻发布会,不仅会更新战况,还会从各个角度进行分析,从乌克兰的部长到各个地区的市长区长到前线的指挥官,都在不断地通过媒体中心的平台向外发声。媒体中心还有制作部门,每周都会发布数个已经计划好的,可供记者报道的选题,比如关于外国志愿者在乌克兰的经历,比如在战区为记者和军方工作的军犬,话题覆盖范围广泛,替记者省了不少的事。

一位专家总结说,从未有一场战争像俄乌战争一样,几乎是在世人眼前直播的战争。当然俄乌双方都在力图证明自己的正当性,而对于乌克兰来说,他们的叙事就像一部好莱坞大片,主角是现成的,一位与人民和国家共存亡的主将泽连斯基和英勇地抵抗侵略者的乌克兰士兵;配乐是现成的,因为很多歌手和音乐人如今都上了前线,通过手机把自己的音乐从战区传向全国;大反派是现成的,普京符合了所有的特质,因此正义与邪恶的对立,故事的起承转合也都是现成的。而这样极具故事性的“大片”,符合普世价值观,当然也能够在自由世界最广泛的流传,从而赢得大部分人的全力支持,再转化为各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层面上的支持。

但就在我的乌克兰之行快要接近尾声的是时候,另一位采访对象却说,不能把在乌克兰发生的一切当做是在网飞上直播的大片,战争不能被虚拟化,因为这所有的惨剧都真真实实的发生了,并且依然在发生,而这一切不应当被当做一部影片而已。

布查和伊尔平:战争的伤痕和战后的重建

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俄军离基辅市中心只有31公里远。在读新闻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乌克兰首都离沦陷就曾只有一步之遥。而因为平民惨死而震惊世界的布查,就在基辅的市郊,开车只要半小时就到了。

而从基辅开往布查的那条路,就是当时俄军发动基辅攻势的那条路,曾布满了战争的遗骸,如今已经再次通车。但道路的两旁依旧有被炸毁的仓库、布满弹痕、摇摇欲坠的加油站。还有当时乌军为阻挡俄军前进而炸毁的一座桥梁,这座断成两截的桥梁,在一年前曾经短暂的成为逃离战火人们的避难所,那张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桥下的照片曾登上很多媒体的头版。摄像Dima跟我说,他的岳父母就住在伊尔平,当时也曾躲在这个桥下。

向日葵,这种在乌克兰的黑土地上生生不息、向阳生长的花朵,乌克兰最重要的农作物之一,如今已经成为乌克兰抗争和崛起的标志。
向日葵,这种在乌克兰的黑土地上生生不息、向阳生长的花朵,乌克兰最重要的农作物之一,如今已经成为乌克兰抗争和崛起的标志。图像来源: Sun Qian/DW

如今在这座桥的一则,新的通道已经修好了,Dima说,政府不打算修复这座桥,而是要保留现在的样子,成为永久地记录俄罗斯罪行的耻辱柱。当然在乌克兰的每一个城市里,处处都有这些痕迹。Dima把车开到了离这座桥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堆满了残破生锈的车辆,足足有几层楼高。这是当时从布查和其他被俄军占领的人们开到了桥边的车,都被炸毁了,之前密密麻麻地停在断桥的一边,现在都被拖到了这个像是车辆的墓地一样的停车场上。但在这些已经生锈发黄的废铁堆之上,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拔地而起的向日葵。向日葵,这种在乌克兰的黑土地上生生不息、向阳生长的花朵,乌克兰最重要的农作物之一,如今已经成为乌克兰抗争和崛起的标志。

在伊尔平和布查交接的一座被袭的文化宫外墙上,在断壁残垣的一侧,也被画家们画上了满满的向日葵。

就像曾经已经支离破碎的布查,现在也在慢慢地恢复生机。那条出现在世界各大媒体头版头条上,遍布着尸体、被子弹和炮弹轰炸地面目全非的街道,现在是一个大型的工地,每一户都在重建。

我们试图和一个似乎是包工头的当地人聊天,但他只有匆匆的几分钟简单地和我们解释,因为这整条街都是他在负责,而每家每户都是大工程,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布查的副市长解释说,事实上乌克兰的重建已经开始了;或者说,从没有结束过。在最初几个月的震惊和惶恐过去之后,很多离开布查的人们也都重新回来了,现在布查居民的数量几乎是战前的87%左右。布查重建,财政方面有欧盟国家,尤其是波罗的海国家的援助,但面临最大的问题,是缺人手,因为大部分适龄的男性,都还在前线。

布查离白俄罗斯不到150公里,只要战争不结束,这里时刻都可能再次变成前线。我很惊讶人们都选择了回来,选择了在被破坏的土地之上重新修建房屋,还有生活。

战争中被损毁的建筑。
战争中被损毁的建筑。图像来源: Sun Qian/DW

还是那位在努力学习乌克兰语的老奶奶说,她是不会走的,俄军占领的时候她没有走,那么以后也不会走。既然不走,那房子就一定得修。

Dima的岳父母,在离开伊尔平两个月以后,也搬回了家,还多了好几个成员,他们收养的十只流浪猫。

在和布查副市长的采访结束后,我感谢他接受我的采访,他笑笑说,这是我的工作。他也感谢我冒着风险来到这里采访,我也笑笑说,这是我的工作。

走出市政厅,我们来到街边一座样式古老,地方也有些局促的咖啡厅,我惊喜的发现,这家咖啡厅里有十几种茶,其中还有裹着金色锡箔纸的中国普洱茶。

我想起了在采访中接触到的几位专家,有经济学专家跟我说,他曾尝试学中文,虽然失败了,但一直还是很感兴趣;一位安防专家,时常引用孙子兵法;还有一位研究信息战的专家,说中国文明历史悠久,老子和庄子的哲学如此玄妙,所以中国的选择也应该是像古时的贤者一样明智的才对。一位乌军的心理医生说,我真的很希望中国能够站在我们这一边。我原以为中国的官方立场会让我的采访举步维艰,但事实上,中国人的身份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困境,我惊讶于人们想要交谈的意愿,在做街访的时候,我们很快就完成了任务,这和站在德国的大街上,两个小时都采访不到几个人的情况相比,可好太多了。

回到布查:废墟上重建家园

乌克兰的女性

我有一双红色的运动鞋,暖和又合脚,在来乌克兰收拾行装时,本想着要不要穿这一双。但转念一想,这么鲜艳的颜色,还是不穿了吧,毕竟是要去一个战时的国家。 而来到乌克兰,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基辅的女子们,依然是姹紫嫣红、风情万种。大红色、荧光绿、梅花紫,更别提乌克兰的国色宝蓝色和明黄色了,还是冬天的基辅,因为女人们,看起来有早春的明媚。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恨不得有36个小时,再长出三头六臂,因为有太多故事想要讲,有太多故事必须要讲。 而风尘仆仆一天十四、五个小时的工作过后,我经常是灰头土脸,而我在当地的翻译小伙伴娜塔莉, 妆容24小时在线,永远精致。她睫毛卷卷、头发卷卷,像个洋娃娃,但哈尔科夫、科尔松、巴赫穆特,却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

敖德萨的露思雅,我只隔着屏幕见过她。在我来到敖德萨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巴赫穆特。战争开始的时候,她24岁的儿子去参军了,她就开始组织姐妹们一起给军队募捐和去前线送货物,一趟又一趟,如今已经送去了15辆卡车的货物。

就在前天,她失踪了好些天的儿子找到了,可是也永远再不会醒来了。她的儿子是个水手,他们本来约好了,要一起去航海的。

她和丈夫去前线接儿子的遗体,但也还是带了满满一货车的货物。她哭了整整一天,也许是再掉不出一滴眼泪了,在接受我们的采访时,异常平静。她说她自己的儿子就是个被惯坏的独生子,去打仗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她说儿子到最后都没有真正明白,什么是战争。

我还记得布查的红指甲,刺痛了世界的眼睛。而露思雅的红指甲,在痛失爱子的悲剧里,也依旧红得耀眼。

我离开基辅时,娜塔莉又坐夜车赶往米科拉耶夫,开始下一份工作了,帮助一个美国的NGO做医疗器材援助。在离开基辅前,她也去了一趟美甲沙龙,把粉色的指甲,换成了大红色。

我敢打赌,即使是坐了一夜火车的娜塔莉,在到达米科拉耶夫时,也依然顶着像清晨的露珠一样清爽的妆容,就像每个把美丽当做生命的乌克兰女人一样。

夹缝中的摩尔多瓦

摩尔多瓦这个被夹在乌克兰与罗马尼亚之间的小国,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俄乌战争爆发之后,好像突然“火”了一把。

260万人口,20%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前后接受了10万乌克兰难民,接受采访的小伙子说,高峰的时候,他在首都基希讷乌的朋友,一半的人家里都有接收难民。

摩尔多瓦在战争之前,天然气几乎全靠俄罗斯供应,开战之后,立刻陷入能源危机,通胀率最高一度34%,现在也超过20%。现在在这个欧洲最贫困的国家首都基希讷乌,在餐馆里吃一顿饭的价格,人均也要十欧以上了。

摩尔多瓦历史上曾属罗马尼亚,现在也有100万人都有罗马尼亚的护照;但因为是前苏联国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亲俄的;最近两届的政府都是亲欧的,战争爆发后还和乌克兰一样,成为加入欧盟的候选国。虽然政府紧跟西方的节奏,年轻人,尤其是俄罗斯发动战争以后,中立的声音也转向挺乌了,但挺俄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在老年人里,说俄语的人群以及在农村的人口。 

3月12日的反政府游行,有近万人参加,跟总人口相比,这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了。但,我几乎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游行,大多数都是步履蹒跚的老年人。交谈的时候也说,大多数是偏远的村子里来的。而在主街道的外围,有数量众多的巴士。大多数的游行者是被亲俄党派肖尔党用15欧每人的费用雇来的,这根本就不是个秘密了。

而这个规模庞大的挺俄游行,却没有任何的“反游行”,也没有看到年轻人来和这些老年人理论,只是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面对情绪激动,几乎要动手打人的游行群众们,一直倔强的举着一个牌子,“你们应该感到羞愧,你们就是被花钱雇来的”。

虽然这游行一看就是组织起来的,但来的人情绪是真实的,一个老大爷说着说着就哭了,说看不得乌克兰和俄罗斯兄弟之间的自相残杀,说自己住在边境线上,周围的人都去乌克兰买东西,因为即使是这样一个在发生战争的国家,东西也比摩尔多瓦便宜。一群大妈,争先恐后地抱怨说,现任女总统桑杜就应该下台,让人啼笑皆非的来自这群女人的一个理由,是因为桑杜没有孩子,所以不知道生活的艰辛,还不如让她来当总统… 他们抱怨养老金太低,抱怨能源价格太高,也知道这都是战争惹得祸,但他们也觉得罪魁祸首不是普京,是东扩的北约,是挑事的美国,台词和俄罗斯电视台主播说的一模一样。

当然这场群情激昂的反政府、反西方、亲俄罗斯的游行表演,每次都会被俄罗斯电视台浓墨重彩的报道,然而他们也并不会报道,亲俄寡头普拉霍特纽克以及肖尔党和这一场场游行的联系,以及普拉霍特纽克和肖尔党的党魁肖尔,目前因为财务问题都在被摩尔多瓦政府通缉。

在一群衣着老旧过时的人群里,我们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像领导的人在讲话。摩尔多瓦当地摄像跟我说,这是肖尔党的一个小头目,上次抗议的时候,他突发心脏病,还上了新闻。我们拍摄结束往酒店开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我开玩笑说,说不定又是这个肖尔党的头目,心脏病又犯了。而等我回到酒店,刚喝了一杯水的功夫,摄像发来一条新闻,还真被你说中了,他的“心脏病”果然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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