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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马里乌波尔人讲述地狱般的逃生经历

2022年3月25日

乌克兰东南部的马里乌波尔市被俄军围困。俄罗斯入侵之前,这座城市里有40多万居民。如今,一些人留在那里,依靠匮乏的食物和饮水勉强维生。一些人正在设法离开,逃难的旅途充满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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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kraine I Zerstörung in Mariupol
在俄军的炮火袭击之下,马里乌波尔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了。图像来源: Stringer/AA/picture alliance

(德国之声中文网)自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马里乌波尔(Mariupol)成为全世界媒体和政坛关注的焦点。在俄军持续不断的炮火袭击下,这座位于亚速海的港口城市成为抵抗侵略和人道主义灾难的象征。一座妇产及儿童医院被炸毁,一所平民避难的剧院又被炸毁,举世为之震惊。欧盟表示,俄罗斯犯下了 "大规模战争罪"。

德国之声采访三位艰难逃生的马里乌波尔人。

"全城尸横遍野"

奥西琴科(Mykola Osychenko),马里乌波尔电视台的负责人,携家人和邻居一起离开了马里乌波尔。他们的家就在3月9日被炸毁的那所医院附近。

医院诊所离我的住宅楼有500米远。当飞机投下炸弹时,爆炸的威力如此巨大,让我以为它击中了我们的住宅楼。那是一家儿童医院,三楼是产科病房。袭击发生的前一天,我的60岁的邻居刚刚从这家医院出院。他受伤之后,因为没有别的地方治疗,就去了这家医院。俄罗斯媒体说,那里既没有儿童也没有妇女,是一个军营的总部,但实际上,那里有许多妇女和儿童。

当时我们楼里的温度和外面一样:零下六七度。我们都睡在地下室的一个单间里。那里可以封闭起来,因此最为暖和。地上有床垫和垫子,我们把家里的小孩子们放在上面。他们整天在那里睡觉或者呆着。孩子们和他们的母亲躺在一起,祖父母则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睡觉。我们这些中年人则干脆睡在楼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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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儿童医院在3月9日被俄军炮火击中,人们正在转移受伤的孕妇。图像来源: Evgeniy Maloletka/AP/picture alliance


 

在离开马里乌波尔之前,我们把饮水送给住在车里和用其他方式留下来的人。我们还把剩余的食物留给他们,因为现在食物已经很难获得了。仓库已经被摧毁和掠夺了,商店也是如此。

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们在房屋外面生火做饭,但没有足够的干柴。人们用被炸毁的学校的窗框和其他建筑材料作为柴火。但收集这些东西是很危险的,因为随时可能被炸弹击中。这种情况发生过,当事人被当场炸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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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西琴科(Mykola Osychenko),马里乌波尔电视台的负责人携家人逃离了马里乌波尔图像来源: DW

 

一开始,人们试图从井里打水。一些地方仍然存在这样的水井,但是人们不得不冒着炮火前往,并要排队等候很长时间。人们从被毁坏的建筑物的供暖系统中取水,尽管这些水不应该饮用,但是大家还是把它烧开了喝。有一天晚上,天上下起了雪,我们像孩子一样欣喜若狂。只要炮弹停息下来,我们街区的每个人都去用桶收集雪,一起建立了一个雪融水供应系统。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们没有看到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都是破碎的窗户和残垣断壁。有些建筑的顶层已经没有了。到处都是尸体,女人、男人和孩子。在车上,我们试图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不让他们看到这些场景。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的心碎了

科里亚金娜(Natalia Koryagina),医疗助理,于3月14日离开马里乌波尔。

我只带了一个背包,沿着马里乌波尔的卡尔米斯河左岸,走到市中心的一栋大楼。在那里,炮火相对少一些。我的母亲79岁了,她不想和我一起来。我无论是哭求还是警告,都无法让她改变主意。

就在我离开住宅楼一小时后,附近的一所学校和两座大楼被炮弹击中。我们邻居家所有的窗户都被震碎了,但我母亲家的窗户得以幸存。再后来,电和水都被切断了。我告诉母亲,第二天去接她。这次她同意了。

我的一些同事和家人已经住进市中心的这座大楼里,因为他们的家都在城里的危险地区。我们总共有16个人,包括6个孩子。在地下室,我们用垫子和气垫搭起了床。

空袭警报频频响起,我们只好在地下室呆了大半天。第二天,我无法前往左岸去接母亲。尝试了四个多小时,我们才叫到一辆出租车。然后,得到的答复是"没有汽油,没有办法去左岸"。我苦苦哀求,并开出高价,但无济于事。我的熟人中,也没有谁能帮我接到母亲。随后我给她打电话。她让我平静下来。她说,她有水和食物,战争不会永远进行下去。她说,她会处理好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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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科里亚金娜离开马里乌波尔前藏身的房屋图像来源: Natalia Koryagina

 

我的丈夫是军人,正在保卫我们的国家。最初几天,我和他没有联系。我的儿子在哈尔科夫。我的心碎成了三块,但生活还得继续。

随着俄军对我们城市的围困加剧,我们的电、水和煤气都被切断了。我们还能在市场上买到一些食物。由于没有电,商店很早就关门了,而且还遭到了抢劫。我们不得不在外面生火做饭。整个地区的人们都在冒着炮火收集木柴。

后来,炮火从四面八方袭击我们所在的建筑。所有的窗户和屋顶都被摧毁了。建筑剧烈摇晃,感觉随时会倒塌。所幸地下室还在。一楼的温度是1到2度,地下室的温度是4到5度。最糟糕的是缺水。下了两次雪,我们用雪填满两个浴缸。这已经很幸运了。

大楼里没有手机信号,使用手机得跑到900米之外的地方。我们发现有一条供私家车通行的走廊,于是决定离开。在我们装车的时候,不断有爆炸声传来,金属碎片砸向围墙。中午12点,我们离开马里乌波尔。我们看到四处都是废墟和大火。晚上9点左右,我们到达贝尔迪扬斯克(Berdyansk),在一所学校过夜。

我们一行人中有很多孩子。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开车,因为到处都是未爆炸的弹药。进出城镇的所有道路上都有俄罗斯人的检查站,总共有30多个。在扎波罗热(Zaporizhzhia)附近被炸毁的一座桥前,发生了交通大堵塞。我们绕道而行,从一条窄路通过。一个小时后,另一个车队遭到枪击,发生人员伤亡。晚上7点左右,我们抵达第聂伯罗(Dnipro)。

这简直就是地狱

斯科罗博哈特科(Oleksandr Skorobohatko),一个国际人道主义组织的工作人员,于3月15日离开马里乌波尔。

到3月初,整个城市明显正面临一场人道主义灾难。当没有更多的食物和药品供应时,人们开始恐慌。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人道主义灾难。我没有为外国救援组织工作过,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我和妹妹住在亲戚家。我们睡在感觉相对安全的走廊地板上。在一定程度上,我们适应了炮击,适应了食物匮乏。邻居的房屋已经被摧毁。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和邻居们呆在一起,生火做饭。

花了很长时间,人道主义走廊才建立起来。人们感到绝望,彼此安慰。当我们从广播中听到有500辆汽车已经抵达扎波罗热(Zaporizhzhia)时,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第二天,一个熟人来告诉我们会有另一支车队前来救援。我们立即上了车。车队凭直觉在城市里的小街小巷穿行。一直到离开城市5到10公里的时候,我们才终于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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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一片空地上挖坟,用以埋葬随处可见的遗体图像来源: Alexander Ermochenko/REUTERS

 

一路上,到处都是检查站、管制点和无穷无尽的排队等候。到达扎波罗热时,我们才意识到终于成功地离开了马里乌波尔。

但是,我感到有些内疚,因为没有提前通知家里有孩子的朋友。我决定返回去接他们。

我重新通过所有的检查站。在返回马里乌波尔前的最后一个检查站,所谓的 "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士兵抢走了我的汽车。我不得不步行回来。在下一个村庄,我找到了睡觉和吃饭的地方。早上,一些好心人把我带到了扎波罗热。我将终生铭记这段经历,以及所有的牺牲者。

此时此刻,许多志愿者正在设法前往马里乌波尔去提供援助。我们交换信息,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安全回来。相反,人们得到警告,可能会有去无回。尽管如此,我仍然在寻找办法,至少把我的亲人们转移到下一个安全的村庄。

这简直就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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