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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融入史(15):“你活腻了?”

2019年3月2日

得到科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联邦德国的签证之后,张丹红面临的下一个问题是:机票。她做出了一个令西德朋友不解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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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 Danhong Portrait
作者张丹红图像来源: vvg-koeln

(德国之声中文网)1988年9月我拿到联邦德国签证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德国存在 -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简称东德。西德有闻名全球的汉莎航空公司,东德的国有航空公司叫国际航空。当时两个航空公司都没有中德之间直飞的航班,所以我在选择航空公司的时候把价格作为最重要的准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国际航空一张北京飞东柏林的机票大约800西德马克;而乘汉莎由北京前往法兰克福,要拿出两倍的马克数。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国际航空。

我当时仍然以为东德还是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样板国家,不知道东德的经济已经濒临崩溃。一般来说,假如一个国家的经济状况糟糕透顶,那么外国游客对该国的航空公司也会满腹狐疑。这就好比现在我们很难想象乘坐委内瑞拉航空公司的客机。因此,当我的一位西德朋友得知我选择了国际航空时,惊讶地问:"你活腻了吗? "

一个小小的米兔故事

不过,当我去国际航空驻京办事处取票的时候,马上意识到这家航空公司真的不同寻常。办事处唯一的一名工作人员 -一个头发稀疏、肚子前凸的男人跟我讲了几句话之后,突然把门上挂着的"Closed"牌子转向外面,把门反锁,把我像奖杯一样地举向空中。挣脱掉这个倒胃口的男人、拿着机票走出门的时候,我的心仍在突突跳。

Interflug
作者对第一次乘机飞往德国的经历记忆犹新图像来源: picture-alliance/dpa/S. Sauer

我结识的第二个东德人是飞机上我的邻座。他简直就是上面那位国际航空工作人员的反面:谈吐得体、和蔼可亲。我们几乎聊了一路 - 谈我在科隆的计划、他在北京使馆的工作,还有歌德海涅。他这一次回家是为了与家人共度国庆节(东德国庆节是10月7日)。我第一次坐飞机的紧张以及在北京机场与父母离别时的惆怅都被飞机上愉快的聊天冲淡了。

箱子不翼而飞

不过,一落地就迎来对我神经的真正考验。站在东德舍内费尔德机场行李传送带旁边,我望眼欲穿,却怎么也不见我的深蓝色箱子。直到传送带边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感到腿开始发软。起飞之前,我设想了种种可能面临的困难:我的德语不够好,只能听懂不到一半的课程;我不喜欢黄油奶酪,又不会做饭,会不会整天饥肠辘辘?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箱子会不翼而飞,我将不得不"裸入科隆"。

去乘客服务中心登记遗失并详细描述了箱子内容之后,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突然站到我跟前:"对不起,我可能误拿了您的箱子。"我感到哭笑不得,二话不说便提起箱子走向海关。那里的长队足有一里地。我看看表:那位老先生一走眼,耽误了我整整一小时。在飞机上结识的来自曼海姆的一对儿肯定不会等我一起乘火车了。

Flughafen Berlin-Schönefeld
30年前 作者从降落在东柏林“美田”(Schönefeld)机场开启了自己的德国之旅图像来源: picture-alliance/dpa/R. Goldmann

我很快明白为什么海关前的队伍这么长:所有外国人模样的乘客都必须打开箱子,接受严格的检查。我再一次感到腿发软,因为箱子是爸爸帮我装的。假如奥运会上有装箱这一项,我爸爸一定是奖牌的热门选手。假如现在海关工作人员把我的箱子翻个底朝头,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把箱子复原。

东德绅士

此时我的保护神出现了 - 他就是飞机上我的邻座。他站在长队的另一端、海关人员的后面。看到我之后,他大声朝我的方向喊:"这么半天你去哪儿了?"紧接着他对海关人员解释:"这是我太太。我们走散了。"那位一脸严肃的东德官员马上向我露出微笑,并示意我可以直接去找我的"先生"。当时周围的人们一定听到了我心里石头的落地声。那位东德绅士表示,他等了半天只想对我说,很钦佩我的勇气,并祝我好运。

如果对国际航空做个总结的话,在飞行期间,我没有一刻感到不安全,和后来的汉莎大同小异;北京办事处那位不检点的工作人员应当是个例外;事后看来,箱子一度丢失可以算作是旅游冒险的调料。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连那位东德绅士的名字都不知道。